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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娘嚼著球生菜,只開了一排射燈,她就跟鍍了金身的菩薩樣兒守著自己的小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壞豐年今天課上的一些零星句子,什麼靈性思想,什麼看到內在,聽不懂。她看著壞豐年只想到這些年的屠格涅芙娃,陪著她度過好多生活中的間隙空白,她也陪著對方過濾掉一粒粒日子中的沙礫。

  她講了近三小時,也挺辛苦的。副教授的飯碗也不容易端。這是宿海聽完課後最大的感受。

  換以前,宿海會給豐年留言,「你今天挺有老師樣兒的,也是得虧我給你做了好髮型。」但讓豐年高攀不起的格勞瑞啊不會這麼說。她網戀這麼多回,每次都被拒絕。線下戀愛兩次,都鬧騰得不歡而散。無數次的思考沉澱後,宿海的情感機關被急性闌尾炎觸發,她發現原來一直沒找到的感覺就在壞豐年的手裡腿上,在她小心摟著自己腦袋時,那一刻,宿海覺得自己不是醬料,而是一塊大寶貝。

  她被捧著呵護著關愛著照顧著,是唯一,心裡燃起了呼應衝動。

  可惜那一刻很短,那些日子也不長,也可惜那場告白無驚無險,更可惜宿海不好意思說,「壞豐年你真是個死人,一點面子也不給我。」大寶貝最終學著呵護自己,「我要讓你高攀不起。」

  球生菜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吃的蔬菜之一,除了脆和有點水分,幾乎沒有味道。但它似乎是最般配宿海生活的菜:她指尖的剪刀總是落得脆生生,她常給客人洗頭的雙手總是濕漉漉。

  她想,要是加幾粒聖女果就好了,像壞豐年那樣酸酸甜甜的。叉子在飯盒裡攪了幾下,宿海放下食物倒在沙發上休息。李曼的信息又來了,說周末我們看電影吧?

  也行吧。宿海的回答不太有精神,招來那頭女孩的緊張,「是不是你覺著,咱們不太適合?」

  「我也不知道,適不適合也不能這麼快給結論。」宿海心裡覺著,這場和女孩的網戀和她以前的多次嘗試一樣,缺了勁兒。就像她覺得李曼的背影缺了勁兒——彈性、嚼勁、光澤……都沒有,她沒動心。她記得動心的感覺。

  店外忽然立了個人影,宿海說今天休息。對方還在敲門,然後彎下腰,將整張臉懟在木牌下,似乎有彈性眉毛彎著,眼睛細細蜿蜒,乾乾淨淨的笑容現出,宿海的心懸停在空中,就是這個感覺。

  她開門,豐年提著兩盒飯,「我特意從教職工食堂買來的,還沒吃吧?一起吃。」

  「你怎麼知道我在店裡?」大姑娘問。

  「嗯,我猜的。」副教授不說自己淡定跟在兩個女孩身後,直到看到大姑娘過馬路回店裡才放心地到食堂買飯。

  「叉燒,牛筋,這個南瓜餅也是一絕。」豐年看到茶几上的球生菜和麵包皺眉,「這個可不是你愛吃的。」她將飯盒打開,「快嘗嘗。」

  大姑娘用手鉗了塊,好吃的確好吃,但因為是壞豐年買來的,她只能勉強點頭。

  「你今天挺有老師樣兒的,也是得虧我給你做了好髮型。」大姑娘邊吃邊說。

  副教授說對,所以我這不特意來致謝嗎?她給宿海又夾了菜,大姑娘讓開,「別老塞我,你吃自己的。」

  「你怎麼坐最後一排?應該坐第一排啊。」豐年推了下眼鏡,「覺得我上課怎麼樣?」

  我聽不懂,所以坐最後一排。李曼說我要是聽得困了就睡會兒,一般在後面老師也不管。大姑娘講你怎麼直接就走過來了,怎麼著還想提問我?不怕我當時站起來把你的四喜丸子頭亮給大伙兒看?

  她厚長的睫毛眨了下,眼睛抬起看著豐年,「其實講三小時挺辛苦的。」

  豐年被這一點楚楚的眸光感動,她笑,「不辛苦,工作嘛,哪有輕鬆的。」她細嚼慢咽,不慌不忙地又問,「李曼,就是你身邊的那個學生?」

  對啊。宿海說她是中文系的,我今兒掃了眼中文系的男生,歪瓜裂棗不少。女孩有幾個漂亮的。

  「我們做老師的不關注這些。」豐年扒拉著飯盒裡的肉,又忍不住送到宿海碗裡。

  「李曼。」豐年又念了遍這個名字,「嗯,你們網上認識的?」

  「對啊,她私信找的我,因為都是柏州的嘛。」宿海這次沒嫌棄豐年塞她,吃得依然香噴噴,「我們也不是完全的談戀愛,就是嘗試著交往。」

  對面的副教授現沒吭聲,過了會兒才「哦」了下,「嘗試。」她再次頷首,「九五後還挺懂的。」

  宿海端起舊保溫杯灌了一大口枸杞茶,「這個不行,我再試試下個。」吃著吃著忽然動作慢下,她看豐年,對方也正盯著自己,「看我幹什麼?我成年了,我是總監,別拿姐姐那一套管我。」

  「那、咱們還是飯搭子不?」豐年綻開微笑,「我不管你戀愛,我就關心下你的健康。」她伸手擼大姑娘的丸子頭,「你……」豐年咽了口水,小眼睛閃爍著難為情,「嗯,儘量別網……我……」

  往我什麼我。宿海伸手拍她腦袋,「嘿,副教授怎麼滴,還不是被我摸頭。」她覺著,寂寥也沒那麼洶湧,壞豐年好像一台抽濕機,她來了,空氣就乾爽,「你究竟怎麼了?」大姑娘開心地問豐年。

  沒什麼。豐年嘆,她講文學概論時滔滔不絕,卻說不透這會兒——她習慣的又不舍的,她喜歡的又安心的,那些屬於屠格涅芙娃的點滴,她不願意被分享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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