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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沈徽的不自在, 便拿了些民生上的問題來主動搭話。
沈徽雖然麵皮子薄,但一提到正事, 他就會自動進入狀態, 無論什麼情緒都要押後, 先把正事辦好再考慮其他。
一老一少, 一問一答, 尤其正經,且與那邊幾乎快吵起來的姐弟倆的氛圍格格不入。
殷盛樂和殷鳳音天南地北地瞎聊, 反手就把不大擅長辯論的舅舅拉下水,順便捎上一個沉默寡言的軍師,商皇后含笑看著不發一言, 時間似乎一下子變得緩慢了。
她將鬢角落下來的一縷散發往上抹著別到耳後,聽見從旁邊傳來太上皇蒼老的聲音,充滿了遺憾:「......實在是胡鬧啊,可惜啊!」
商皇后轉過頭去,她與太上皇相伴這麼多年, 只要對方一個眼神, 她就知道太上皇心裡是個什麼念頭。
無非是沈徽的回答正好撓到了太上皇的癢處, 而太上皇剛剛好對殷盛樂和沈徽之間的關係不那麼滿意,覺得把一個有才能的臣子困在後宮裡,太過浪費罷了。
商皇后悠閒地換了個姿勢,眼皮微微抬起來,看向太上皇兩人的方向。
沈徽說話的腔調溫溫柔柔,是恰到好處,叫人聽來心裡最是舒服:「前朝所殘存之賊類狡詐,陛下此計也不過是順勢而為。」
太上皇看著他:「唉,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摻和,就是覺得......太胡鬧了些。」
太子太傅一直都沒能出現在朝上,說是養病,卻又被皇帝一直安置在宣德宮中,偶爾幾次出現在人前,都是精力耗費過甚的孱弱模樣.....縱使不敢拿到明面上來說,但能入宮到御書房面聖的朝臣大多都是四品官了,心思又怎麼可能會太愚鈍呢?
不是沒人覺得太傅和皇帝之間不對勁,而只是不敢將其宣之於口罷了。
正如殷盛樂問那御史家的小姐時那樣,在這個年代裡,即便錯的是皇帝,也會有無數的人爭先恐後把罪責歸咎到皇帝身邊的那人身上。
即便是在南宮,也依舊有不少人到太上皇跟前打小報告。
不管沈徽是不是願意,是不是真的被逼迫。
在世人眼中,勾得皇帝動了心思,那就是他的錯。
這當然也是殷盛樂最後放棄公開兩人關係的原因之一。
但。
沈徽輕輕地搖搖頭:「為君主分憂,本來就是臣的分內之事。」
其餘的,無論是詆毀、辱罵,又或者敵視,只要他的君主依舊信他,那都是無所謂的。
沈徽思及此處,臉頰泛開一層細紅。
太上皇的眼睛早就老花了,並沒能看清沈徽一閃而逝的羞怯,而是又嘆了一口氣,但他的話還沒能出口,就被商皇后打岔:「行了,嘴上說著不管,話倒還挺多的。」
「小七能虧待自己人嗎?」商皇后擺擺手,對太上皇的優柔絮叨很是不滿,「論當人丈夫,你兒子可比你強。」
她刺完太上皇,便又偏頭向著沈徽道:「你也是,年紀輕輕的,何須學那老先生的作態?去與小七他們玩兒吧。」
商皇后說完,便閉上雙眼繼續假寐。
沈徽只感覺自己臉上發燙,心中卻不知怎地鬆快不少。
回宣德宮的路上,殷盛樂問他跟自家爹娘兩個說了些什麼:「怎地耳朵這般紅?」
因今天要見長輩的緣故,沈徽的頭髮是規規矩矩地紮起來的,又因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場家宴,所以他便沒有戴帽子,而是在髮髻上帶了一頂輕巧的竹紋發冠,未能收攏到發冠里的頭髮便散在兩肩上,輕飄飄地彎出一個月牙似的弧度,而他通紅的耳尖從漆黑的髮絲里探出來,殷盛樂愈看愈覺得手癢,等兩人都上了回宮的馬車,他便不再忍耐,伸過手去輕輕地捏住。
「沒什麼。」沈徽下意識地回答,往後邊一躲,腦勺撞在車壁上。
「哎喲。」殷盛樂忙將人拉回來,「你躲什麼,我看看撞腫了沒有?」
說著便抬手把沈徽固定發冠用的簪子給扯了下來,發冠也丟到一旁去。
長發散落,沈徽怕他在馬車上鬧出什麼來,便連連躲避:「臣沒事兒。」
「我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
沈徽拿懷疑的眼神看著殷盛樂,手不由自主地就捏緊了自己的衣襟:「真的沒事兒。」
看見他的動作,殷盛樂眼珠子一轉:「你把朕當什麼人了?朕就只是單純地擔心你有沒有撞傷了而已!」
沈徽:......
不大可信。
他沒直接說出來,但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殷盛樂眨眨眼:「阿徽,你越來越難忽悠了,唉。」
沈徽的臉色一黑:「陛下,這是在車上!」
「這馬車是工部才改造出來的,走得很平穩呢。」殷盛樂道,「而且空間也足夠大,隔音還好。」
他抬手指了指車門,再指指車窗:「門窗都關著,得從裡邊才能打開,外頭聽不見咱們的聲音,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闖鋃莩進來。」
「那也不行。」沈徽郎心似鐵。
殷盛樂不依不饒:「阿徽,我這麼年輕,需求旺盛些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沈徽覺得自己已經把他那些小心思全部看穿了,語氣平淡,「臣老了,經不起陛下折騰。」
兩人對視著,過了幾秒。
殷盛樂率先敗下陣來:「好吧,可這一路回去不做什麼太無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