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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後一退,給非要擠著旁人睡覺的小殿下讓出位置,殷盛樂忙拉住他:「別掉下去,你往裡頭挪點兒。」

  「外面還寬得很吶。」沈徽回答道。

  如果此時有人點亮床邊的燈燭,便會叫殷盛樂看見,從國子監的初見開始,臉上的笑容總是溫馴又和煦的沈徽在這一刻放肆地任由自己的表情失控,他雖依舊是笑著的,眼裡卻夾著淚光,偏偏他極懂得控制自己說話的腔調,半點也不讓殷盛樂聽出異常來。

  他是母親的獨生子。

  他雖然有弟弟,但從未能有任何一個人能像殷盛樂一樣與他這般親近。

  他在臨川侯府,無法飽食,沒有暖衣,後母生的弟弟鄙夷他,敵視他;姨娘生的弟弟害怕他,躲著他走。

  大多數人,都只當自己看不見他。

  就連將自己救出苦海的祖父,也總是一邊嘆氣,一邊說著要爭氣,不要怪罪父親,不要讓泉下的母親難以瞑目的話。

  唯有七殿下。

  唯有這個年幼的孩子不曾厭棄自己的出生,哪怕他在自己這裡什麼都得不到,但他還是主動地親近自己,善待自己,甚至......將他本該深藏的那一面展露給自己......沈徽在人生中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被身側的這團熱源捂暖了。

  這大概就是被信任著的感覺?

  「你怎麼了?」殷盛樂並不知道沈徽此刻的糾結落淚,卻也十分敏銳地察覺到沈徽的情緒似乎哪裡不太對。

  沈徽依舊掩去他有感而來的悲切,聲音溫柔:「約莫是真的困了罷,殿下,時候也不早了,咱們先歇下,若您還有其他疑問,明日臣再為您解答可好?」

  「那就睡吧。」殷盛樂點頭,湊上來分去沈徽的一半枕頭。

  他總覺得沈徽似乎突然變得不開心了,但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出口。

  沈徽睜著雙眼,慢慢聽見身側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悠長,他盯著一片黑暗的枕邊,只能勉勉強強分辨出殷盛樂的輪廓,直到殷盛樂沉沉睡去,沈徽才也慢慢合上自己的雙眼。

  他會做一個好臣子,會盡所有的努力輔佐七殿下,也會不惜一切地護著這個讓他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出生並不全是遺憾與厭棄的孩子。

  也許,到了某一日,他不再享有這份信任的時候,他也沒法輕易忘卻這一刻的感觸。

  沈徽小心地把在自己身旁滾成一團的孩子摟進懷裡,就像是一個追逐著水中團圓倒影的愚人終於抓住了月亮。

  再過不久,就是中秋了。

  對於殷盛樂而言,這個書中的世界再一次向他展示了自己的鮮活。

  宮廷上上下下都開始為了中秋佳節忙碌起來,就連劉夫子近幾日也不講經史,而是開始給他身份貴重的小學生們講起了有關於中秋的典故,一改先前的寡淡板正,竟也將書講得生動活潑了起來,就連最怕讀書的李武毅也提起了興趣,哪怕他的興趣完全是衝著神話里,那些長輩們不常說的情情//愛愛去的。

  殷盛樂對李武毅莫名高漲的向學熱情表示理解,畢竟自己也是從十多歲過來的,這個年紀的小屁孩兒開始對這些情啊愛啊的感興趣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上完中秋節前的最後一堂課,那些自宮外來的勛貴子弟與宗室子們便都要放假回家過節去,連皇子身邊的幾個伴讀也不例外。

  李武毅顯得很不想走:「唉,回了家,又要天天對著我家那老頭子了,殿下,您可千萬要記得想臣呀!沒準兒中秋的宮宴臣來不了了呢!」

  李國公作為皇帝的心腹重臣,自然是有能在中秋那日入宮赴宴的資格的,李武毅是李國公現在在身邊的唯一一個孩子,他當然也會跟著老爹進來。

  聽李武毅語氣低落惆悵,殷盛樂抬眼看他:「哦?」

  「臣先前被留在後頭寫大字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聽見夫子身邊的書童說,他們要趁著御書房沒人,把學生們的成績都抄錄出來,送往各家各院......」李武毅生無可戀地說著。

  他上課不是走神就是睡覺,才來御書房沒多久,被先生罰的次數就遠遠超過了那些早他兩三年入學的學生,待成績一送回家,他怕是就要屁股開花了。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回家啊?」李武毅從小習武,體格比他的同齡人高大多了,雖然才十歲,現在看上去就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郎了。

  而且他生得也不是皇都人如今最推崇的精緻模樣,而是有種英武粗野的氣質,膚色也偏黑,長手長腳的,再賣乖也沒法讓人心生憐意。

  殷盛樂沉默著打量李武毅幾眼——他總不能是被李國公失手打死,才沒在後面的劇情里出現吧?

  「你若好生聽課,又哪裡會有今天的憂亂?」小小的孩子半掀眼皮,表情極為冷淡傲慢,「依本殿下看,你合該讓李國公多收拾收拾。」

  見這唯一說話管用的人不肯相幫,李武毅哀嚎著癱在書桌上。

  殷盛樂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這糟心孩子,冷哼一聲:「行啦,做這模樣給誰看吶?」

  「殿下您可憐可憐臣罷!」李武毅一忽兒「我,」一忽兒「臣」的,若是叫秋容姑姑看見,只怕又要揪他的禮儀了。

  天曉得她在背地裡抱怨過多少次,這李公子課業不成也就罷了,怎地禮儀也差成這個模樣?

  與李武毅完全相反,沈徽這個辦事妥帖又聽話上進的孩子不出意料地贏得了秋容的好感:「沈公子在咱們殿下身邊陪著,不但周全諸事,還能規勸殿下,殿下也與他投緣得很,聽得進去勸,這段時日臣瞧著殿下他也是愈發地懂事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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