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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一抖,本該端上去的羹湯一歪,撒出來了一些,羹湯原已經擺在外頭涼了許久,溫度並不是很高,但她還是心中大驚,也顧不得主子是否察覺到自己的食物,「咚」地一聲就把膝蓋砸在了地上:「殿下饒命!」
專心致志維持人設的殷盛樂迷茫地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粉綠衣裙的宮婢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頓時大感無語。
我好像沒做什麼吧?
他的沉默在周圍眾人看來,是正壓著怒火思考該怎麼處置這個突然鬧出動靜來的宮婢。
而自認為他已經摸到了這位小主子幾分脈的陳平亦是無語地望著宮婢:殿下本就因為伴讀李公子的事情憋著火呢,你倒好,還非要搞出些事情來......
陳平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當一個正直的,會勸誡主子的太監,上去幫這小宮婢說兩句好話,但是......他真的好怕啊!
萬一七皇子一個不開心就遷怒自己怎麼辦?!
萬一自己好心救人,結果卻和被救的那個人一起完蛋了怎麼辦?!
他才剛剛熬出了點兒頭呀!他還舍不下當七皇子宮中太監總管的風光日子......
按照原身的脾氣,在他不高興的時候還辦錯事的人必然少不了一頓責罰。
但殷盛樂打心眼裡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不小心沒站好嗎?
他黑著臉,心裡卻十分巴望能有個人說句話,讓自己有個台階可以下。
但又有誰有那個膽子,在他面前當出頭鳥呢?
似乎是聽到了他心裡焦急的呼喊,沈徽的聲音適時響起來:「殿下,草民想請殿下允許草民前去御書房,查看李公子的大字是否寫完,也好能幫殿下詢問一句他是否知錯。」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他身上。
或是欽佩,或是憐憫。
他們都不知道,殷盛樂的心裡其實一樣的緊張,就等著有人開口打破沉默呢,但他還是得繼續表演的:「我記得在國子監時,你與他看上去還挺親近,互相都叫名字的,怎麼這會子又開始李公子沈公子的了?」
這問的話倒是挺符合原身一貫陰陽怪氣的思路了,但話才出口,殷盛樂就後悔了——這話該叫人怎麼接嘛?
男主會不會覺得自己就是在故意針對他為難他呀?
說到底現在的男主也不過是個小孩兒,萬一他哪裡答得不太對,自己還要不要接著演個惡人呢?
沈徽卻依舊從容,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其實草民與李公子相識的時間也不算太長。」
「草民的父親名聲有些不大好,所以草民在國子監里也沒幾個說得上話的人,但李公子性子厚朴,不計較草民家裡的壞名聲,草民這才與他多了幾分熟識,但如今確實是他犯錯在先,殿下要罰,草民作為朋友,既希望他能痛改前非,那就更不應該偏袒,而是要在殿下跟前擺明立場,畢竟,草民是殿下的伴讀。」
俊秀可愛的小少年一板一眼地說著自己的道理,眾人看他的眼神愈發地像是在看一個勇士。
尤其是一直都在猶豫不決的陳平胸腔里的那顆良心隱隱作痛。
自己還比不上一個孩子!
「你父親名聲壞到連累你都交不上朋友了?」殷盛樂聽著聽著,愈發覺得沈徽實在是日子過得艱難,沒人疼沒人愛,還要被親爹扯後腿;不知怎地,他思路一歪,脫口而出,「那我過幾日就叫爹爹給你賜個官身吧,你也別老草民草民的了,聽著怪累的。」
眾人:......
沈徽也是一呆,但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哭笑不得地小心提醒:「殿下,李公子怕是正喊餓呢。」
「哦。」殷盛樂把自己跑偏了的思緒強拉回來。
他上輩子除了父母早亡之外,也沒再經歷過什麼挫折,更沒有變得陰鬱悲觀,反而一個人野生野長開開心心地活了下來,他自己吃穿不愁,生活富足,但又沒什麼親近的人,於是在閒暇時,常常會去福利機構做義工。
雖然他到現在都還沒琢磨清楚該怎麼跟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相處,但這也不妨礙殷盛樂對本該快快樂樂度過無憂童年的小孩兒被環境逼得不得不成熟穩重而感到惋惜。
但眼下他得把這份惋惜之情壓到心底,眉毛一揚:「他上課睡大覺的時候怕是在夢裡都已經吃飽了吧?!」
殷盛樂矯揉造作地擰出一個不悅的表情來:「但既然你都給他求情了,那本殿下就暫且放過他這一回——陳平,你收拾上些糕餅,隨本殿下去御書房,瞧瞧李武毅大字寫完了沒有。」
他故意抬著下巴,路過沈徽時拉上了他:「你也一起去。」
「是。」沈徽的唇角向上彎著。
一矮一高兩個小孩兒前後腳出去了,陳平拉過旁邊一個小太監飛快地囑咐了他幾句,就抓上食盒快步追了上去。
跪在地上依舊是抖個不停的小宮婢聽見幾人的腳步聲逐漸消失,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也都散了一樣,癱倒在地。
旁邊與她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宮婢連忙上前去攙扶住她,而被陳平抓過去說了幾句話的那個小太監則是看向秋容:「姑姑,這小丫頭規矩學得不到家,您看日後要不還是不要叫她到殿下跟前伺候了?」
秋容的臉色始終肅穆嚴厲:「是該再好好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