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神性是可以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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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感覺是痛苦嗎?

  陸辛自己都說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淚水不停的流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第一次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

  ……

  長到這麼大,陸辛的人生始終都是渾渾噩噩的。

  就連他的回憶,也始終是灰色的。斷斷續續,他甚至都不願去仔細的回想起來。因為,在他試圖開始回憶起來那些事的幾次嘗試里,每一次想起來的,都是讓人特別壓抑的事情。

  但是,老院長的一份成績單,忽然使得自己幾個階段的生命,變得無比清晰。

  他沒有試圖和家人討論,但是那份成績單,還有成績單上的幾個試煉……

  因為他特別的清楚。

  看到了生之試煉,他就想起了自己那些模糊回憶的最初階段。

  回憶起了自己好像從一個抽象的噩夢裡醒來,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懵懂無知的狀態。

  他清晰的記著那個噩夢,但卻無法向其他人描述夢裡的場景。

  因為那個夢裡的一切,都是抽象化的,無法用人類語言解釋。

  夢裡的一切感知,都在清晰的告訴自己,世界沒有意義。

  如果說試煉,那是最初,也是最意義不明的試煉,但終歸,自己有了意義。

  自己的降臨,並感知這個世界,就是一場試煉。

  ……

  ……

  但是在那一場試煉之後,自己仍然是渾渾噩噩的。

  只是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人,還有周圍的一切,覺得這一切都很新鮮、有趣,但又無所謂。

  直到如今,陸辛回憶起了在孤兒院的時候,都還記得當時自己用一種異常冷靜的目光,看著周圍一切的場景與模樣,卻又不明白,為什麼別人會哭會笑,有這麼豐富的感情。

  那時的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厚厚的殼子裡。

  看到了別人的痛苦與憤怒,他都覺得很無所謂,也不了解,只感覺矯情。

  小鹿老師,其實是個很笨的女孩。

  她在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情況下,把自己當成了朋友,並固執的認為自己善良。

  其實,從現在看,最理解自己的,反而是七號。

  這或許,是因為她也是最接近怪物的類型?

  一切的感知,都是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開始。

  那一晚的背叛與鮮血、槍聲與烈火,生命的死去與希望的破滅,將自己驚醒。

  厚厚的殼子終於被打破,自己感受到了痛苦。

  那是自己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痛苦。

  再後來的話……

  陸辛還記得,自己的記憶陷入了混沌,起碼有兩三年的時間,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過來的,只是從時間上推算,那時候自己應該在街頭流浪,流浪了很長時間,被家人收留,開始過上了正常又健康的生活與學習,直到又在一個夜晚,加班回家的自己,遇到了小鹿老師。

  她的腿已經斷了。

  自己開始努力工作,賺錢,照顧她們,幫她們。

  也是在那段時間開始,自己對孤兒院的回憶,開始有了色彩。

  當初自己經歷孤兒院那些事的時候,只是覺得漠然,但從那一刻開始,自己回憶這些事情的時候,卻越來越覺得有趣,有些時候,甚至還會不由自主的在嘴角露出了微笑。

  這也算是,失去了,才開始知道它的好?

  很累,但好像最充實的也就是那幾年了。

  陸辛想過,如果一直這麼繼續下去,他其實也很滿足了。

  只是,生活畢竟還是會繼續的。

  加入了特清部,見到了精神怪物,知道了精神污染,也知道了所謂的能力者。

  自己發現,家人原來都是很有本事的人,能夠幫到自己很多。

  但是,他們似乎也都有著自己的秘密,他們在有意的瞞著自己,偏偏自己居然也是下意識便小心翼翼的,配合著他們隱瞞一些秘密,這就好像在心照不宣的玩著一種無言的遊戲。

  遊戲是會倦的。

  自己已經不只一次感覺到了心裡有一團火在燒,產生對世界的質疑。

  自己時常會覺得一些事情很可笑,很荒唐,很幼稚。

  但是,好像其他人都是這樣的,再加上自己也不是一個喜歡出風頭的人,所以……

  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時刻,那團火就一下子燒了起來。

  毫無來由的憤怒,種種衝動的漠視,都時常毫無規律的出現在腦海。

  每當這團火燒起來,自己就會懂得一些事,明白一些事。

  就像在百米賽道上的人,發現自己可以無止境的加速,一直一直的加速。

  加速的時候,有種自由的感覺,很舒服。

  但是加速時,會傷到其他人……

  ……陸辛其實一直都明白,從來都沒有什麼神性,有的只是自己。

  ……

  ……

  小鹿老師期待中的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誤解了自己,還把那個當成了真正的自己。

  無論是冷漠還是衝動,無論是向別人露出應該有的笑容,還是潛意識裡感受到了漠視,陸辛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的,但是,自己的感覺中,自己就是自己啊……

  一切都是自己的感覺而已。

  他有時候,也特別希望有人可以理解自己,但是,他說不清楚這些。

  別人無法理解自己的狀態。

  如果說,有人真的了解自己,或許就是老院長了吧……

  這份成績單,已經說明了一切。

  只是,為什麼一定是自己呢?

  陸辛不知道老院長在做什麼,但是,自己真的不喜歡啊!

  好像讓自己覺得有趣的,開心的東西,都是發生在了過去的。

  未來的事情,一點也不值得期許。

  陸辛輕輕的捶著自己的腦袋,只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灰暗,以及絕望感。

  為什麼自己就不可以像最初羨慕過的那些人一樣生活呢?

  為什麼呢?

  臉上還流著淚水,陸辛的眼睛卻已經紅了起來……

  憤怒的情緒,再次從他的眼底熊熊的燒起,房間裡的一切,都在嘩啦啦顫動個不停。

  這一刻,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肌肉的扭曲。

  那一張紙,正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飛快變得扭曲,充滿了褶皺。

  「你真以為,可以完全控制住我的人生?」

  ……

  ……

  同樣也是在這時候,黑沼城西北方向,一百里外,黑暗的沼澤旁邊。

  巨大的紅月,已經沉到了西方,即將消失。

  紅月光芒,將黑色的沼澤地旁邊,七八個騎在了摩托上的身影裁剪的異常清晰。

  那是一群身上穿著武裝服,車后座駝著物資,車前放著槍袋的人,看他們的服飾,都是標準的騎士團打扮,以相隔兩三米的間隔分散開來,將一個坐在了摩托車上的女人夾在中間。

  女人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女人,模樣還很年輕。

  她生得有種驚心魂魄的美貌,但是臉上卻有著好幾道猙獰的傷疤。

  她雙腿修長,倚在了摩托上,線條結實而優美,身上所有露在了外面的皮膚上,都紋著大片大片怪異的刺青,有鬼怪,有形狀詭異的怪物,使得她整個人,帶著種異樣的恐怖感。

  她穿著狂野的露臍裝,只是那平坦細膩的小腹位置,卻恰好有一圈醜陋的傷疤。

  這個疤痕繞著她的腰形成了一圈,刺青都蓋不過,似乎她曾經被人扯斷過。

  她微低了頭,呼吸低沉而遲緩。

  不知過了多久,才忽然抬起頭來,深深的呼了口氣,右手臂猛得甩了一下。

  「大姐回來了?」

  聽到她忽然喘過氣來,旁邊的人頓時一陣騷動,有些關切的看了過來。

  這些人里,有的看起來已經三四十歲,卻很自然的稱呼她為「大姐」,其中一個留著絡腮鬍子,模樣十分老成的,更是立刻上前,向她低聲說道:「鬼火沼澤地里的東西已經拿到了,還有,我們好像已經引起了負零部隊的警覺,現在他們正在北方,快速接近我們。」

  「負零部隊?」

  「大姐」眉頭皺了一下,冷笑道:「找死。」

  旁邊的人頓時有不少笑出了聲,將槍袋裡的長槍拔出,扛在了肩上,道:「干他們?」

  大姐順口就想答應,卻忽然遲疑了一下,看向黑沼城方向,搖了下頭。

  「這一次就算了,撤。」

  其他人頓時都有些好奇的看著她。

  「如果現在和負零部隊碰上,你們中起碼有一半人要死。」

  大姐冷淡道:「今天我心情不好,懶得再去挑人補充你們的空缺。」

  周圍彪悍男子與女孩們頓時都露出了會意的笑聲。

  摩托發動,他們像是幽靈一樣,快速的沿著沼澤地旁邊的路徑,急急向著男方駛去,摩托車雪亮的燈光,沖向了黑暗之中,形成了七八道交織著的,足以與紅月爭輝的白光。

  大姐騎車沖在了最前面,發動機嗚嗚作響,驚退無數的小獸或是其他東西。

  她的眉頭似乎一直在緊緊的皺著,仿佛在思索什麼問題。

  駛出了幾百米後,她才忽然想明白了過來,表情頓時有些明朗,旋及是憤怒。

  「老東西,你是在利用我嗎?」

  她低聲咒罵著:「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偏向他?」

  周圍沒有人回答,就連那些簇擁在她周圍向前趕路的騎士,也都習慣了她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與無端咒罵,對此視而不見。但她自己卻越罵越凶,仿佛心裡的不滿一下子全涌了出來:「明明只有我,才是你最該關心,最該投資的,結果你卻只看重那個怪物……」

  「難道只有不聽話的才能讓你更重視,那我也完全沒有問題……」

  「我可以比他更叛逆……」

  「……」

  「……」

  她越說越瘋狂,甚至憤怒的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因為這次鬧的太兇,連旁邊的騎士都覺得擔心,向著她看了過來。

  「我沒事……」

  女人抬頭看向了他們,眼睛血紅,但臉上卻滿滿都是淚水,兇狠的解釋道:「我被,被一條怪異的狗給咬傷了,它似乎可以影響到我的情緒,我現在,明明是想放聲大笑的……」

  一邊說,她一邊指著自己的臉:「可是我在哭……」

  周圍的騎士團便都轉過了頭去,她說的事情,似乎很合理。

  但在以前,她是不會解釋這些的。

  而女人解釋過後,忽然一擰油門,狠狠的沖向了前方,仿佛要借著風來吹乾淚水。

  「可惡,討厭,太討厭了……」

  她咬緊了牙關,低聲吼著:「你就是欺負我沒有腦子是吧?」

  「我有腦子,但我就是不愛用……」

  「我都已經有能力了,為什麼還要用腦子去處理這些事?」

  「……」

  越說越恨,最後時,她臉上已經露出了陰冷的笑容:「老頭子,你一定會失敗的。」

  「你經常說,神性是可以計算得。」

  「但是,他現在擁有的可不僅僅只有神性,人性,你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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