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奶奶要趕我走麼!」棋畫便上前一步,「我,我不走!」

  「誰說叫你走了?」朱顏訝異,片刻,吃吃笑道,「你主子的意思大約是放你自由身,就不是我家買的奴婢,而是自家人了。」

  她這話說得極為悅耳,棋畫便怔了半晌不知作何反應,半晌,朱顏讓她下去,她才反應過來。

  她能常留在這兒了?自家人?

  「我不必離開麼?」

  「誰叫你離開了?脫了奴籍還不好麼?不過身份不同了,該做什麼,還是一樣的。」

  眉開眼笑地答應了一聲,棋畫跑出去,腳步都飄在空中。

  送走她,迎來許若鳶,許若鳶一身香火味道,想必怪難受。許若鳶進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朱顏便推推身邊的小丫頭:「把桌上的那碗肉撤了,蛋羹也撤了。」

  等小丫頭走了,她展顏一笑:「你來遲了,正巧我吃過飯了。」

  「誰來吃你的飯?」許若鳶側身坐在她一邊,「到年關了來看望你。」

  「沒到初一呢!」朱顏提醒道。走親訪友也是在初一,許若鳶被她噎住了,卻沒說什麼,涼涼地掃了一眼這屋子。

  「我來看你,你反正是不會來看我的。」說罷,便立時起身走了。

  朱顏也並不挽留,曉得她定然會扭過頭來。

  但咂摸許若鳶話里的意思。她還是屈尊起身,往門口裝模作樣地阻攔了一下。正巧許若鳶猛地扭過頭來看見她。

  許若鳶臉上的怒火就被人澆了油上去:「追上來做什麼!我不是總在家裡麼!我回去侍候佛祖去,用不著你可憐我!」心裡卻是立時開了朵大花兒搖曳生姿。

  沖朱顏一頓指手畫腳,比劃半晌也沒打下一拳,揮舞著拳頭半晌沒找到目標,這記拳頭反而打在了自己心裡。

  她還是如此胡攪蠻纏。怪不得人不喜歡她。

  如此一想,語氣就被人用擀麵杖擀平了。她倒是會學佛爺,把調子拿了個十足十:「眾生皆苦,我來以佛法渡你。如今見你蒙昧,我自然該走了。」

  朱顏略微抬了抬眉:「年也未過,明年也要這麼煎熬自己麼?」

  許若鳶展顏一笑:「眾生皆苦,我自己煎熬些,反而能為家裡祈福。」

  對面的人就不再答話,也並不是被她說服的樣子,只是默然端詳她片刻,兩人就在風中對望片時。

  「明天除夕。」朱顏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已經回身進屋去,表示她接下來這話沒有轉圜餘地。

  「你再念一天的佛,過了年就好好過日子便是。我不再因為死人折磨你我了,佛法渡人,我從來不信,只有人能自渡。」

  門應聲合上了。

  許若鳶想去扒開門看看朱顏到底是用什麼面孔說出來的話,但她沒上前去。朱顏那番話包羅萬象,引得她難免多想,可她按捺住了,思索片刻,扭頭走得婀娜多姿。

  嗐,朱顏這人,討饒服軟也說得這麼不好聽。

  但是她不介意。

  怎麼夾槍帶棒的服軟也是繞指柔,許若鳶卻沒有預想中那般心情澎湃要飛起花兒來。

  反而更沉了些,反倒沒有朱顏無法釋懷那時來得輕快。

  她們都無法折磨自己了,釋懷真是件比負擔還沉重的事情。朱顏那執拗的性子是如何就那麼放下了呢?許若鳶心中霧靄沉沉,卻依舊要走得志得意滿,叫丫頭們看看,她許若鳶又回來了。

  拆佛堂拆得煥然一新,她除歲比別人都徹底些,下面的小丫頭們難得能看見新氣象,都忙得四腳朝天。棋畫心情蕩漾得厲害,一邊高興,一邊就聽了小丫頭們訴苦,三房的丫頭婆子們就齊刷刷地扭著笑著像提前過年了似的去二房幫著收拾東西。

  到底這終於算是過年了,全家都收拾肅清,剩下二奶奶那裡灰濛濛一片,如今連這裡也掃淨了,算是有個過年的樣子。

  許若鳶前幾天還對著佛虔誠得像是個信女,現在拆佛堂她帶頭,翻臉不認佛。

  棋畫瞧著,心裡又睹人思人地想起了她的三奶奶。

  不知道臨近年關了,三奶奶吃飽穿暖沒有,可有地方歇息。

  一路飄著柳絮似的雪,洋洋灑灑落了滿院,騾子打了個響鼻,蹬了蹬蹄子徘徊了幾圈就臥下了。耒州就在不遠處了,一日路程便可進城,從客棧可以眺望到耒州最高的塔尖,那是黑神塔,裡面布滿了大大小小各樣的邪神。黑神塔長得像個冬筍,韋湘頭回把邱婆的話和實物對應上。

  在窗口坐了半天,客棧的小廝喜氣洋洋地買了紅紙回來,請帳房先生想幾句話寫上,掛在門上。

  倒是掛對子這風俗全國都有,只是憑穿著一眼看出哪地人來。耒州人都是一身短打,外袍袖子都截去半拉,裡頭裹層黑絨,或是破棉絮,衣服一定縫上一寸長的穗子。

  她這樣的皮毛帽子一看便是打北邊來的,她一來,一口北邊口音脆生生地響了起來,小廝們就湧上來問東問西,反倒是讓跟隨她來的年輕人沒了用武之地。

  年輕人在下面和人聊著天,一時半會兒上不來,她便放下心來,把秦扶搖放出來,和她一起看雪。

  「我還沒同你一起賞過雪。」秦扶搖把著窗戶探頭向外瞧去,「從前下雪的時候,我祖母為我溫了一壺酒。那時我正在溫書,預備著鄉試,祖母曉得我是女人家,拿了南邊來的黃酒給我,我頭回喝酒,不勝酒力,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似乎記得祖母拍著我,給我唱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