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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進門,小丫頭便極為小聲地提醒她:「三奶奶真要進去?」

  「怎麼?」

  「二奶奶哭了。」小丫頭看看四周無人,「二奶奶來了可久了,似乎還和大奶奶吵了起來。我們想去看看,卻被攆出來,誰也不許進去……您去倒是能拉架……」

  韋湘不想拉架,扭頭便走。

  笑話,她怎麼能是三姑六婆那類的人物,看見哪家不順就過去說道說道,好像大家都是人生頭一回活,自己就多些人生寶典似的。

  她緘口不言保持自己的節操時,許若鳶正在和朱顏生氣。若是韋湘知道了,便要嘆口氣道許若鳶這人追得太緊咬得太死,魚兒就順勢滑溜出去,和她再也沒有緣分。

  然而她沒有看見許若鳶在朱顏房裡如何生氣。

  她好像一口洪鐘,坐出了巍峨不倒千年不動的架勢。往炕上穩穩地坐了,不偏不倚正中間,偌大一個炕居然沒了朱顏睡覺的地方。

  「你就不能給人一個好臉子看嗎?今兒個倒讓三房笑話我了。」

  「人家沒笑話你。」朱顏站在地上,見這家裡沒自己的容身之處,便自給自足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捧了杯熱茶坐定,眼皮也不抬。

  氣得許若鳶七竅生煙:「我要幫你做事的時候你勸說我在家裡好好呆著就好了,現如今家裡需要人的時候,除了我誰還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你卻胳膊肘拐了個快,轉頭就教三房做事了,你——」

  「你既然不明白我為什麼事事都找她商量,就也沒什麼能管好家的意思。」朱顏忽視了這個人的存在,轉頭叮囑丫頭燒熱了二房的炕,被褥都暖好,等二奶奶回去。

  「我不回去!」

  「在我這兒做什麼。」朱顏輕輕擱下茶。

  她雖然是弱女子,但說話總有些分量,她面無表情如靜水一般時,就格外令人心顫。

  許若鳶不敢答話了,過了半晌,見朱顏沒有叫人把她攆出去,才弱弱道:「我想贖罪,你卻也不給我個機會。」

  「你也沒做錯什麼。」

  都是命。朱顏心裡補充。

  大爺去了之後,大爺在她心目中就更為高大了不少。

  原本這個人還有些錯漏,有些令人不快的地方。譬如這人雖然是溫潤如玉,但是拈花惹草的本領也相當高。她聰明地放在心裡,把這件事梗在大爺腹中,如此大爺就更為敬重她。

  如今人也死了。她反而寬恕了死者。

  如今再也沒什麼人能超越亡夫在她心中的地位了。

  許若鳶被她搶白,臉色紅了又白,不知道她唱戲會是什麼角色。等她臉上終於恢復正常,朱顏卻逕自起身出院去了。

  她開了窗,看見朱顏站在廊下凝望夜色中仍舊絮絮揚揚的雪,雪是亮的,朱顏一身白也是亮的,朱顏身邊沒什麼人,身邊只有一枝梅花探出頭來。

  許若鳶突然意識到她不像別人那樣聰明。她追得太緊,反而叫朱顏一身的疲憊上加了更多重負,朱顏便被沉沉的負累壓得步伐遲緩,怎麼可能被她逼著往前奔跑。

  她簡直如同一個瘋子。

  默然無聲地點了蠟燭,她想,自己太貪了。

  這片雪淹沒了城東城西各樣的景。

  隆康寺的老方丈伺弄佛前的油燈時,想起了那個道姑來。葷素不忌,口無遮攔,對佛也是充滿褻瀆。那個老道姑住在後院,帶來了一個秘密。

  他低誦一聲佛號,坐在蒲團上看這恢宏的佛像。佛用同樣的目光注視眾人,他卻因著不同的香火錢給各人不同的待遇。所以佛給他這樣的修行,叫他人來造孽,而他來收場。

  雜魚集市的劉二郎在餳面,預備第二日的餛飩。下雪的清晨,買餛飩的人想必多,他要早起。雪落了又落,將院裡的兩擔柴打濕了。

  他收拾好了出去將柴遮起來,放在爐邊烘乾。又想起家裡的水缸沒水,便挑了擔子到井邊去,井邊結了冰,總是打滑,他極為小心地擔了兩擔水回去。

  路過老乞丐的家,想起老乞丐走之前,對他的一番說辭。

  他倒是真見過白裙女子,可也沒見過人家總來這裡——編了個自己也不信的故事,不知道真假,但說出來,老乞丐給他留了兩個金葉子。

  他從不知道老乞丐這麼有錢。

  然而老乞丐卻是跟著邱婆走了,他跟秦家的人來往,也不知會不會殃及韋湘。

  蓮老六總覺得屋子裡冷,叫人不停地添煤,火光幾乎要將整個屋子吞進去,他才覺得暖和了些。

  後來他漸漸地不安起來,打發一個家丁去看看脂粉坊后街,家丁回來說,還是一團廢墟,沒人在那裡。

  「去燒紙,去燒紙。」他催逼著家丁走入大雪夜裡,自己從椅子上豁然起身。

  然後,他雙目圓睜,覺得四周冷得如同冰窟。

  蜷回毯子中,他不斷地添火。看見這熊熊的烈火,他又生了畏懼,凍得雙手雙腳冰涼。

  「老六爺,燒過了。」家丁回來稟報的時候,看見蓮老六右手五指合攏,聚成一朵花的樣子。他用這隻手,對著火光虛晃了晃:「秦家那邊還好嗎?」

  「一切都好,上次您推舉了大奶奶做家主後,生意還是照舊,沒有太大波折。」家丁老老實實地答了。

  「韋湘呢?」

  「啊?」

  「秦家三奶奶!」蓮老六瞪圓了眼,起身要責罵家丁連這麼熟悉的人名都記不起來,張了張口,卻覺得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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