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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偏過頭,見祁轍和衣側躺在傳的外側,像兒時那般蜷縮在本王身邊。早朝時臉上的陰翳早已不見,整個人顯得安靜又沒有安全感。除了性格不好之外,這孩子也算勤政愛民,每每批閱奏摺到深夜,鮮少能睡個好覺。本王雖然心有不忍,可還是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將他喚醒,有氣無力道:「皇上,君臣有別,您的龍床,臣睡不得。」

  「我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我說你睡得,你就睡得。」祁轍說,聲音帶著一點點半睡半醒的吳儂,聽上去像是在撒嬌。他不大願意放開本王,剛移開的胳膊很快又攀了過來,摟得比之前更緊,不甚刻意地貼著本王的耳朵輕聲說:「九叔,你醒來真好。」

  本王的心比耳根子更軟,想到這孩子從七歲起便沒了爹娘,自然更偏愛他幾分。嘆了口氣,本王拍拍他的手臂,道:「祁轍,今天這事兒…你做的不對。張、李兩位大人是有功之人,你為了一點兒小事就處斬了他們,這得,咳,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有功之臣便能倚老賣老了?」祁轍說。本王苦笑:「這麼說,臣也一直在倚老賣老。」

  「叔,你怎麼能算老?」祁轍睜開眼,眼神中帶著執拗。本王坦蕩地回望著他,道:「臣虛長你六歲,又長你一輩。當初你父皇將你託付於我,這些年我對你多加管制,豈不是倚老賣老?」

  「那不一樣。」祁轍認真聽完,平靜地說:「你管我,我受教。我倒怕哪一天九叔你不願在管我,那朕就真的成為一個孤家寡人了。高處不勝寒,到時候朕每天都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該有多冷。」

  「所以呀——」本王笑了笑,「皇上是時候該納妃了,屆時高床暖枕,多少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話畢,本王明顯感覺到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臂猛然一緊,室內的空氣也好像凝固了。祁轍的臉色陰晴不定起來,他收回手,淡淡盯著本王說:「所以皇叔真心希望朕早日立後成家麼?」

  本王道:「這還有假?」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臣的身體皇上知道,不定哪天一覺睡去便再也醒不過來。如今唯一盼望的,一是我大祁國泰民安,二便是你能覓一良人相守一生。」

  「相守一生?!」祁轍的脾氣來得突然且莫名其妙,他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暗紫色的睡袍領口微敞,露出大片的胸膛,胸口起伏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本王說:「在朕的身邊,根本沒有什麼感情能夠長久,也沒有什麼人可謂真心!」

  「小轍。」本王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剛抬起手臂,卻被他一把反扣住,隨著身上一重,祁轍整個人已經壓了下來。他像是一頭幼稚又兇惡的野獸,無害的眼眸中透著志在必得的精光,沉沉地說:「叔,對我來說,最真的只有你。這十幾年,只有你真心待我。我誰都不信,只信你。」

  「我……」這孩子今日有些反常,說的話讓本王不禁老臉一紅。本王想說,其實本王待他好也不全是無私無欲無求。若可以,本王想做的其實是一名閒王,遊山玩水,歸園田居。但他沒讓本王將話說出來,又道:「九叔只說侄兒年過二十,理當娶親。叔你二十有七,不亦是孑然一人麼?」

  「臣…臣跟皇上您怎能相提並論。臣不過是一將死之人,怎麼…唔……」沒說完便被祁轍捂了嘴。他說:「若要大喜,你我叔侄二人理當同喜。」本王眨眼表示不解。他一字一頓地地解釋:「我為王,你為後。」

  「!!!」本王瞳孔一縮,駭得險些又要噴出一口老血。掙扎著拉開祁轍的手,本王連咳數聲,上氣不接下氣地呵道:「放、放肆!此乃有悖倫理的大逆不道之舉!」

  「朕心意已決,誰敢說半個不字!」祁轍冷冷道,冰涼的手指抬著本王的下巴,他眯起眼睛,淡淡地說:「憐卿無須顧忌世人的眼光,只管問一問自己的心。朕決意娶你,你心中可否願意?」

  本王:「臣……」祁轍這孩子八成是瘋了。

  祁轍很快又鬆開了本王,天色微白,他差人更衣準備上朝。臨走之時留下一句話,「皇叔不必急著回復。既然身子不適,便好生待在朕這裡歇著吧。順便考慮一下朕方才的提議,三日為期。」

  別說考慮三日,就算考慮三年,本王的答案也只有一個。於是祁轍前腳剛離開寢宮,本王后腳立馬翻身下床,連鞋和外套都顧不得穿,只穿了一件睡覺時的裡衣就蓬頭垢面地往宮外跑。祁轍方才所言雖然含有將本王軟禁之意,他本人卻從未有將本王軟禁之心。說到底還是本王對不起他,他全心信任本王,本王此刻卻只想著怎樣才能暫時逃開他,以躲個清閒來理一理他奇葩又偏執的腦迴路。

  由於祁轍一向對本王偏愛,所以宮中的侍衛見本王如見帝王,十分恭敬。即便本王蓬頭垢面神色瘋癲又跑得氣喘吁吁面色慘白,到宮門前時卻沒有一人敢妄加阻攔。於是本王順順利利出了宮,坐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緊繃的神經猛地鬆懈,本王拼命吊著的那口氣也就隨著泄了,立刻感到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白色裡衣的前襟上滴滴答答很快便落滿了血。全身的經脈好似要斷掉似的,一寸一離密密匝匝的抽痛起來,疼得本王冷汗涔涔,倒在馬車的軟榻上,縮做一團。本王想喚人進來,喉嚨卻好像被人緊緊扼住,痛得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恍惚之間,本王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年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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