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東宮驚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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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宮幾乎沒什麼難度,正如如意說的那樣,西華門的守衛她是打點好的了,是以馬車進宮門的時候守衛連裡頭的人是誰都沒有正眼瞧一下。

  連鳳玖倒顯得還算自然,裴雁來卻多少有點緊張。連鳳玖見狀,沖他淡笑道,「若是這次皇后娘娘能化險為夷,則都是裴大夫你的功勞。」

  裴雁來搖頭道,「沒有什麼功勞不功勞的,我不過碰巧對藥理毒物略有研究罷了,若是能幫上皇后娘娘的忙,你也算是欠了我一個人情了。」

  連鳳玖一愣,緊繃了許久的眉宇終於舒展了開來,「若是如此,我這人情可欠大了。」

  不一會兒,馬車便在離泰祥殿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幾人依次下了車,如意便道,「姑娘直行就可去養心殿,這個點兒,皇上應該都在那兒。」見連鳳玖點點頭,她便又對著駕車的石頭道,「小哥驅車原路折回即可。」

  石頭聞言問連鳳玖,「可要在西華門等姑娘和裴大夫?」

  連鳳玖一聽,當下也拿不定主意,便猶豫道,「我們只怕一時半刻的也出不了宮,你先回去吧,去看看家裡的情況如何?」

  在場的沒有人知道連鳳玖是和連老爺鬧翻了才出的府,聞言多少都有些不解,可大事當前,幾個人卻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揣測旁事,便是左右各自叮囑了幾句話,然後就在馬車前分道散開了。

  時過未時,日頭正旺,五月的天濕熱漸濃,宮牆裡外紅綠交疊,也算得上是花團錦簇了。

  可連鳳玖一路快步往南,卻是根本無暇細賞那初夏的明艷,只微低著頭一心趕路,卻不曾想在夾道的轉口與獨行的陸南音撞了個滿懷。

  「哎呦……」陸南音當時手上正捧著兩個紫檀木雙鸞菱花匣子,冷不丁被連鳳玖這麼一撞,兩個手掌見寬的木匣子就「咣當」一聲重重的掉在了地上,險些砸到了陸南音的腳。

  「哪個狗奴才,走路也不長……」陸南音的罵聲劈頭而來,卻在看到連鳳玖的時候戛然而止。

  「你怎麼在……」陸南音話鋒轉的極快,幾乎是不等連鳳玖反應過來,就搖頭蔑笑道,「也是,朝儀殿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你若不來,也不合情理。」

  「今日我多有莽撞,還望陸姑娘海涵見諒。」緊迫間,連鳳玖無心與陸南音多做糾纏,便是當下就服軟了,甚至蹲下了身子將地上那兩個紫檀木匣子撿了起來,仔細的擦拭拂塵了以後方才放回了陸南音的手中。

  陸南音接過了匣子,斂了眉眼看了連鳳玖一眼說道,「東宮的事兒其實你我都無權過問,若是你還想全身而退,養心殿這一趟還是慎重為妙。」

  連鳳玖本是刻意的謙和,聞言不禁正眼看向了陸南音,明媚的春日下,這集千般玲瓏於一身的女子穿著一襲粉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裙面花綻,暗秀的金線將花瓣刻得栩栩如生,恰襯出了陸南音如花一般的嬌容面貌,確是繡幕芙蓉一笑開,眼波才動被人猜。

  記憶中,這算得上是兩人最和顏悅色的幾句對話了,卻不免讓連鳳玖警惕了起來。也並非她心思小容不下人,可偏她真是嗅到了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

  「陸姑娘的善意提點我收下了,但我也信事在人為。」

  陸南音聞言,輕笑著伸手撫過了紫檀木匣子的雕花盒面,忽然文不對題的問道,「你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嗎?」見連鳳玖搖了搖頭,她繼續道,「再過十日是我和世子爺的大婚,這裡面都是毓妃娘娘賞賜的釵環首飾。」

  「恭喜。」連鳳玖說完便邁開了步子直接越過了陸南音。

  陸南音見狀,竟意外的沒有橫加阻攔,反而還微退了一步讓出了道兒。只是連鳳玖才走了幾步,後面卻又突然有綿言細語傳來。

  「人人都道我與世子爺的婚事是天作之合、金玉之配,郎才女貌、世間連理,只可惜這再光鮮亮麗的外表都遮不住我和宋謹譽心不相通的事實。想當初還沒有這樁婚事之前,包括我在內,整個宣城都以為世子爺是非你不娶的吧?你雖出身不高,可在宣城也多少有些名聲。後來你入了宮,做了女官,我幾次在宮中偶遇你,心裡總想,不知何時能喝到你和宋謹譽的喜酒。可沒想到,這杯喜酒我是永遠都喝不到了。」

  陸南音說的平靜,娓娓道來的口吻仿佛在說著一個已經被封塵了多年的故事。但連鳳玖聽得卻是心驚膽戰的,她倒並非是怕陸南音翻她和宋謹譽的舊帳,恰恰相反的是,正因為她和宋謹譽之間從未有過什麼兒女私情的舊帳,她才不知道陸南音說這番話的用意。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有的事兒被說成有的,遠比事實擺在眾人面前更可怕。

  而陸南音顯然也並不在意連鳳玖的反應,卻是伸手撫了撫被風吹散的鬢髮,接著說道,「不過呢於我來說,嫁給世子爺也算是高嫁,左右都是體面的。毓妃娘娘想藉機與皇后娘娘交好,我過了門就是世子夫人,這種雙贏的事本就不用太多細算。但連姑娘,女心有恥此乃德也。」

  連鳳玖聞言,心中不禁閃過一絲冷笑,「陸姑娘什麼意思?」

  「我不管之前你和世子爺是什麼關係,青梅竹馬也好,郎情妾意也罷,但既十日之後是我要與他拜堂成親,那從此,便煩請連姑娘離世子爺遠一些。」

  話即入耳,連鳳玖的神色卻未見有變,只是用最靜默的姿態點了一下頭。

  陸南音見狀,笑著頷首回敬,轉身之際,卻聽她又說了一句,「啊,當然,若是世子爺心中不舍,我也是容得下世子爺納妾的。」

  春盡夏來,地卷暖意陣陣濃,日光正好,花香熏琇窈窕姿。

  連鳳玖的視線中,翩然遠去的陸南音仿佛一抹粉桃怒綻,不見濃艷,卻紅的恰到好處。

  這樣的女子聰明又自護,驕傲又自負,雖她方才說的那一番話入耳平淡但實際上卻是句句挑釁,按理說連鳳玖應該是要生氣的,可不知為何,面對著恨天高的宮牆,連鳳玖卻突然對陸南音生出了一點憐惜之情。

  生不為己,嫁非所愛。如果踩了別人才能讓她痛快,那連鳳玖倒願意成全她一次。

  想到這裡,她不禁抬頭望去,卻發現本是碧空如洗的天際竟隱隱的飄來了烏壓壓的疊雲。

  「難怪起風了。」連鳳玖喃喃自語,隨即肅然轉身,一無反顧的往養心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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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頭案、多寶架,琉璃窗、白玉榻,東閣養心殿的陳設數年如一,疏而有序,奢而不俗……只是這一切,近在咫尺,卻仿佛遠在天涯。

  殿內飄有檀香,靜得可怕,而連鳳玖跪在殿外,遠遠看去,那嬌弱的身影仿佛是被門檻橫擋了一般,徒生悲涼。

  她是有想過,此番入宮面聖不易,可她卻沒想到,竟會是這般的不易,皇上甚至連她的面都不見,只這樣讓她跪在了養心殿的門外。

  但此時此刻,連鳳玖內心的煎熬卻遠比膝下的疼痛要來的猛烈的多。

  她好歹做過一些時日的朝官,為人臣子,即便她並非天天和聖上打交道,可日日踏足朝儀殿,她自然對聖上的脾氣秉性略有所知。

  涵帝此人,帝心孤傲,重猜忌卻也重情義,崇武惜文,若論帝王之才,確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但若論男女之事,連鳳玖卻覺得他看似博愛後宮粉黛實則心口不一,並非是值得託付終生的良人。

  五月初正是春夏交替之季,這會兒又是陰雲密壓躁風侵卷的,連鳳玖不過只跪了一炷香的功夫,髮髻就全被風吹亂了,完全的狼狽不堪。

  其實,一個人若是無奈只能專注於一件事兒,思緒就會走偏,就好比連鳳玖,雖跪在養心殿前,可腦子裡卻怎麼都集中不了精神。

  可是越費神,她就越覺得疲乏,直到肚子傳來了一陣空鳴,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餓得飢腸轆轆了。

  想也難怪,從天未亮起床送連鳳玥開始她就沒正經的吃過東西,本以為中午可以回花間裡好好用個午膳的,結果卻遇著皇后娘娘出了事兒。

  緊接著她馬不停蹄的跑去了沈府,回來以後又和連老爺對峙,待進宮的時候,早已經錯過了午膳。而如果一直這麼跪下去的話,她很可能連晚膳並了明天的早膳也要吃不上了。

  這念頭一起,連鳳玖便是越想越餓,當下就感覺整個胃都攪起來了一般,難受的緊。

  忽然,一記悶雷隔空炸起,驚得不遠處飛檐上的幾隻灰雀猛的撲展了翅膀瞬間就飛出了宮牆,緊接著,漸狂的風聲夾雜著雨點便是迎面而來。

  驟雨頃落,悉數打在了根本無處、也無法躲藏的連鳳玖身上,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的裙衫就濕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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