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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景隆帝剛從蘇府探望愛卿回來,而此刻的太子朱賀霖,因受坤寧宮大火一案所累,還在太廟為先皇后刺血寫經祈福。

  藍喜念著先皇后的恩情,正曲里拐彎地想給太子求求情,皇帝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衛家、太后。真空教、七殺營。弈者……

  坤寧宮大火,豫王府的神秘吹笛人,臨花閣密道內的明堂與白紙坊大爆炸……

  這些迷霧重重的人與事,仿佛散發幽光的點與線在黑暗中勾連成一張大網,千絲萬縷地向他、向京城、向整個大銘王朝籠罩過來。

  身為一國之君的景隆帝,感覺到幕後那隻弈棋之手,正在步步為營地布下殺局。他不能等到對方占據了棋盤上的真眼,收攏這張羅網之後才做出反擊。那就太遲了!

  然而,破局的那個切入點在哪兒,他一時還未酌定。

  景隆帝閉目沉吟,腦海中一道道靈光明滅不定,指尖在桌案上輕輕叩擊著。

  「錦衣衛同知沈柒遞了密報,說有要事,懇求面君。人就在禁門外候著,等了有……半個多時辰了罷。」藍喜輕聲稟報。

  「沈柒?」景隆帝緩緩睜開了眼,「傳他進來。」

  沈柒是來稟告皇帝,京城中潛伏著的「守門人」意圖拉攏朝臣,陰圖不軌,當然這個「朝臣」里重點包括了他。同時他揭發寧王懷有僭亂之心,馮去惡犯案就是受其指使。

  但其實,在去年六月,沈柒審問過馮去惡後就已經懷疑起寧王,並進宮面呈此事了,只未在馮府搜到證據。故而景隆帝按下了此事,之後再未提及。

  寧王身懷絕症之事,為宗室所諱,只有景隆帝知曉。皇帝到底不放心,暗中派出太醫院院使汪春甫等三名信得過的太醫,前往寧王的封地為其診驗病情,最後證實寧王的確患了肺癆,命不久矣,後嗣無望。

  他當時並未將調查的結果告訴沈柒,這也間接導致沈柒因情報缺失而一腳踩入弈者的圈套中。

  景隆帝倒是不認為沈柒故意陷害寧王。此事錯綜複雜,他直覺真相併不簡單,且空穴來風,未必無音,他不會完全信任沈柒,同樣也不會完全信任寧王。

  那麼沈柒這把險惡與野心兼備的天子暗刃,是否還有更合適的用處?

  腦中白子「啪」的一聲落在真眼,景隆帝似乎找到了那個破局的切入點。

  沈柒自知在劫難逃,深深地吐出口氣,一撩衣擺,跪地行了個叩首禮:「臣……有罪。」

  景隆帝揮手,示意被召來作證的汪春甫與褚淵都退下。

  褚淵不放心,提醒道:「皇爺龍體要緊……」暗示沈柒此人並不可靠,不可在無人護衛的情況下,讓他接近。

  皇帝卻說:「朕心裡有數。」他俯視沈柒的後背,「沈同知在昨夜捕寇時受了骨傷,如今連抬臂都有困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褚淵這才告退。

  皇帝折到書桌邊,寥寥數筆寫了張紙條,遞給藍喜,示意他也退下。

  藍喜知道皇帝這是要和沈同知獨處密談,聖意已決誰也勸不動,只得躬身告退。

  到了殿外,他打開紙條一看,上面寫著:「密召蘇晏來養心殿,即刻就辦。」

  殿內,沈柒跪在御前,一面急思對策,一面等待皇帝發落。

  景隆帝踱到他面前,俯視他後背御賜的飛魚補子。飛魚龍頭、雙翼、魚尾,似龍非龍,似蟒非蟒,《山海經》曰「服之不畏雷,可以御兵」。賜重臣「飛魚」圖案,便表示了皇帝的嘉獎與期許,並非尋常官員與錦衣衛能得到的。

  沈柒接連幾件大案辦得好,此人有才,卻沒有敬畏之心,不僅對皇室沒有,對綱常倫理也沒有。

  「抬起臉來。」皇帝說道。

  沈柒馴順地抬臉,皇帝卻從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中,看見了一頭被鐵鏈重重鎖住、咆哮撕咬的凶獸。

  在這瞬間,皇帝心裡的那個閃念變得清晰而豐滿,更因著面前的錦衣衛而有了一種沉甸甸的鋒利。

  「沈柒,你雖辦事得力,卻心性陰戾,手段兇殘。朕每次見到你時,就在惜才與除禍的心思之間反覆衡量,可以說你能活到今日,朕也有些意外。」

  沈柒道:「謝皇爺寬仁,臣必肝腦塗地以謝君恩。」

  「不必給朕戴高帽。」景隆帝輕嘲地笑了笑,「可惜你沒珍惜朕的這份寬容,染指了絕不該碰的。時至今日,朕是真容不得你了,給你個體面,回去罷。」

  這是要讓他自裁。的確是君王能留給臣子的最後一份體面……沈柒心底一片森寒。他是絕不甘心赴死的,更不願死在如此窩囊的境地中。從小到大,他無數次從死的陰影里掙出一條生路,如今也一樣不會束手待斃。

  皇爺欣賞你的才能,卻不喜你的性情,更忌諱錦衣衛與任何其他黨朋勢力過從太密。你不能捋虎鬚,別去踩他的底線,要始終讓他心中的惜才多過於猜忌,才能繼續往上走。

  七郎,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若你狠過頭,把自己折進去了,我怪你一輩子。

  答應我,該養晦時養晦時,別發瘋。你要留著你的命,才能與我終生交好。

  清河的叮嚀聲猶在耳畔。

  我答應你。

  他對他的娘子承諾過終生,就絕不能食言。他不能丟下蘇晏一人,在這個風波動盪的局勢里,在這個虎視眈眈的朝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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