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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夜幻夢迷離,以致睡不解乏,翌日便懨懨地沒什麼精神,食量也減了。侍女擔心是不是病情反覆,便叫守衛去稟報給聖汗。

  阿勒坦是午前過來的,比昨日允諾的提前了一個時辰。其時蘇彥正像條鹹魚一樣趴在窗台,俯看橫穿王宮的那條小河,河對岸有一座五重樓閣,牌匾上的北漠文字他不認得,但好在旁邊備註了三個漢字——「滴水樓」。

  樓上某個臨河的窗口被磚石砌死了,較之其他窗戶就很扎眼,顯然是後期封上的。蘇彥有點好奇,不禁多看了兩眼。

  一隻大手就從背後伸過來,捂住他的眉眼,往後輕輕一拽。緊接著他聽見窗戶關閉的聲響。

  「……聖汗?」蘇彥低喚了聲,心底有些慌亂,擔心那種令人體麻腿軟的過電感覺再度出現。

  但好在,那隻手很快就鬆開了。蘇彥連忙轉身,不動聲色地退開幾步。

  阿勒坦今日穿了身雲豹皮毛裝飾的煙黃色長袍,將雪白捲髮編成一條松松垮垮的長辮,搭在一側肩頭。

  蘇彥注意到他沒有搭辮子的那側,戴了個細而大圈的單邊黃金耳環,垂在頸側微微搖晃,不由地發自內心感慨了一句:黃金搭配黑皮真是天作之合!顯得既神秘、野性,又色氣……

  等等,「色氣」是什麼鬼?!蘇彥腦中陡然閃過昨夜夢境中抓住的那個黃金環,整個人猶如五雷轟頂。

  阿勒坦見他發怔,微微皺眉,沉聲道:「你在看河對面那座樓?」

  蘇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以後別看了。」阿勒坦說,「我會命人拆了它。」

  「好好的樓,為什麼要拆?建得挺好,真的,藝術價值很高,拆掉太可惜了,不如留給後人當個文化遺產。」蘇彥試圖說服對方。

  阿勒坦卻不容商榷地道:「沒有為什麼,我想拆就拆。別說只是一棟樓,即便是旗樂和林整座城,毀與留也不過在我一念之間。」

  蘇彥很是吃驚:「什麼?難道你從未動過遷都的念頭?」不對啊,那啥考古節目上,明明說阿勒坦即位後沒幾年,就把王庭遷到了旗樂和林。難道史料記載是錯的?

  阿勒坦聞言,像頭預警的野獸般眯起了黃金瞳:「遷都……誰跟你提起的?」

  「沒人提起,是我自己瞎琢磨的。聖汗知道我不會說北漠語,跟誰都搭不上話。」蘇彥心道不妙,迅速鎮定下來,面色冷靜地分析,「這些日閒著沒事,我找了張北漠地圖,對照著史書看。發現旗樂和林最適合作為北漠的都城。一是它所處的地理位置,三河交匯,水草豐美,氣候也相對宜人,還有一小部分土地可供農耕。」

  蘇彥停頓一下,把「與大銘京師南北相望,可成對峙之勢」吞了回去。

  「二是歷史悠久,旗樂和林是前朝北成的首都,從城垣到宮殿、民居都有一定的文化積澱,又兼具不同人種混雜通婚的習俗,能促進中外各族的融合,更好地吸納來自各方的知識與技術,加速文明進程。

  「第三,如今聖汗黃金王庭的所在地,應該仍在瓦剌本部,雖然適合放牧,但位置偏西偏北,離極北太近了。那邊有個正在不斷擴張的大國,如極北之熊一樣強悍好戰,不宜接壤,得在國境之間建立起一條緩衝地帶。」

  阿勒坦邊沉默地聽著,邊聯繫前後理解他話語中聞所未聞的一些詞彙。畢竟不是母語,理解起來有點難度,但也算不上有多古怪。

  聽到「緩衝地帶」,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就像銘國在河套外燒荒一樣麼?將靠近長城的半個雲內平川化為焦土,使我戰馬與牛羊吃不到一根牧草。」

  其實蘇彥覺得大銘的燒荒之策並算不上明智,只是無奈的權宜之計而已。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或許還有更適合的方法……我相信將來會有的。」

  阿勒坦似乎有所觸動,又似乎只是懶洋洋地聽了個趣談,並未露出多少動容之色。

  他取了掛在衣架上的狐裘披風裹在蘇彥身上,示意蘇彥跟他走。

  蘇彥白費唇舌地說了一場空,正有些悻悻然,即將走到殿門處的阿勒坦卻忽然回頭,正色說了句:「剛才你對我說的這些話,不要對其他任何人說。」

  蘇彥一怔,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唇角微露笑意。

  ——阿勒坦並非對遷都這個建議置若罔聞。正相反,他聽進去了,或者說,與他內心深處一個朦朧的構思不謀而合。也許是因為時機還沒到,君主的心思不願被任何人窺探。

  「剛才聖汗……對我動了殺機麼?」蘇彥不知哪裡來的狗膽,問出了禁忌的一句。

  阿勒坦側著頭凝視他許久,最後說道:「沒有。我會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

  「但我畢竟不是北漠人,難免會有思鄉懷土之念。」哪怕穿越的不是歷史,而是個平行世界,蘇彥也想去這個世界的「大銘」看一看。

  阿勒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治下疆域便是你的國,我身所在便是你的家。烏尼格,你是我的。」

  蘇彥皺了皺眉,想說我是我自己的。

  但殿門已經被守衛們打開,阿勒坦拉著蘇彥步入長廊。他人高腿長,一步頂常人快兩步,蘇彥跟不上他的步伐,又兼病體初愈,邊走邊喘。

  阿勒坦見狀,二話不說將他環膝抱起——本想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但蘇彥驚呼一聲,似乎並不能接受,阿勒坦便退而求其次,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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