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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脫口道:「——他不是阿勒坦!」

  豫王挑了挑眉:「顯然不是。聖汗阿勒坦若是敗得如此輕易,又如何能被北漠諸部稱為『草原雄獅』?」

  蘇晏卻仿佛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又重複了一遍:「他不是阿勒坦……」

  豫王將手掌按在蘇晏的後背,觸感一片濡濕,汗隔著冬衣依然滲了出來。

  「他不是阿勒坦。」

  蘇晏忽然輕嘆一聲,神色恢復如常,轉頭對豫王道:「但他與阿勒坦的容貌有一點相似,也許是親戚。」

  夜不收的探子曾在瓦剌營地里聽人尊稱主將為「台吉」,在北漠語中,這大約是「王子」的意思。

  但這個尊稱對應的範圍很廣,不僅指汗王之子,其弟、侄乃至族親都可冠以「台吉」之名。

  所以此人哪怕不是阿勒坦,也應該是瓦剌一部中頗有分量的角色,如今死於豫王箭下,是個不折不扣的巨大軍功。

  按朝廷規定,這種級別的敵酋是要梟首送入京城的。

  豫王轉頭對親衛吩咐了句「依律報送」,便攬著蘇晏的肩膀,像頭吃飽了的猛獸似的,懶洋洋地踱開了。

  親衛砍下了此人的首級,裝進石灰匣里,連同軍報馬上飛遞京城。

  蘇晏與豫王並行在染血的雪原,看將士們收殮戰死的同袍的屍骨,心情難免沉重。豫王道:「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無論生死都是疆場上的宿命,戰士們在上陣之前就有了為國捐軀的覺悟。清河不必太過介懷。」

  蘇晏低聲問:「那你呢?」

  豫王道:「古往今來,哪有永恆不敗的將軍?總有一日,我也會馬革裹屍而還,會使母后多年前的擔憂成真,會讓她失去最後一個兒子。」

  「……可你依然堅持要回到疆場,行軍作戰。」

  豫王笑了笑:「因為我好戰。」

  「真的?」

  「當然……也因為……」豫王側身南望,「身後的這片江山,這個國家中的億萬生民,是朱家的責任所在。

  「皇兄被這份責任捆綁在御座上許多年,如今算是解脫了,輪到他的兒子繼續來挑重擔。

  「而我,我挑不了、也不想挑。但至少我可以斬去一切來犯之敵,好叫朱賀霖那個生瓜蛋子把這副重擔挑得更穩當些。」

  蘇晏心緒萬千地「噯」了一聲:「王爺比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真的變了許多。」

  「哦?變得如何?」

  「……不好說。」

  「是否更得清河的歡心?」

  蘇晏瞪了他一眼:「這張厚臉皮倒是一點沒變,始終還是那麼沒臉沒皮。」

  豫王笑道:「究竟是厚臉皮,還是沒臉皮?清河何不親手摸摸看?」他伸手去拉蘇晏的手,蘇晏猶豫一下,餘光瞥了身後的荊紅追一眼,躲開了。

  荊紅追雙臂抱劍,是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出世高手模樣,暗地裡把銀牙咬斷:大人心生動搖,這死纏爛打的一房,怕是日後也甩不脫了!

  -

  這場發生在大銘邊境臥兔嶺與西鹽河附近的戰役,被後世稱作「臥西大捷」,成為了大銘在軍事力量上足以抗衡北漠的分水嶺事件。「它給日漸疲軟的大銘邊防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同時也是一位中途折翼,後又重回巔峰的絕世名將輝煌戰績的開始。」後世一名銘史學家如此說道。

  而此時此刻的大銘,朝野內外正因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捷而感到震驚與狂喜。

  ——那個被獻至京城的敵酋首級,是瓦剌大將,先汗虎闊力的堂兄之子,楚琥台吉。從親緣關係上說,是聖汗阿勒坦的從祖兄弟。

  雖說這堂了又堂的親戚有點遠,但畢竟也是瓦剌的大貴族,同時也是領軍大將。

  如此大戰績,十年都未有過了!有朝臣欣喜。

  當然,那位不正是被圈了十年麼?要是早放出來——另一名朝臣失口說道,意識到不妥,當即閉了嘴。

  有人替他打圓場:蘇閣老推行的馬政功不可沒。若非他當年革弊鼎新,重建草場,恢復官牧,又何來今日幾十萬匹戰馬投入邊陲,打造出一支支馳騁疆場的精騎隊伍。

  可不是?蘇閣老所施之政利在百姓,功在千秋,先帝當初一力支持他的新政,可真是明君配賢臣啊!群臣感慨。

  總之,一個是今上敬愛的先考,一個是今上信愛的重臣——狠狠夸就對了。

  御座上的皇帝聽了,既欣慰,又感傷,還有些戚戚然——覺得失聯幾個月的父親尚未尋到蹤跡,好容易找回來的心上人又離他遠去,實是純情少年人難以承受的挫折。

  於是他寫信問蘇愛卿:我那混帳四叔是不是不打算造反?他不反,你就早點回來幫我,我看其他幾個更加混帳的叔叔要反。

  蘇愛卿很沒有良心地回信道:

  不好說。我再觀察觀察。豫王把人家的大將和軍隊一鍋端了,阿勒坦八成要興兵報復的。誰知道壓力之下,你四叔會不會塌架子呢?我還是得多待一兩個月。

  至於你其他幾個叔叔,頭腦不夠清醒,手裡也沒啥兵,再怎麼蹦躂也蹦不出大水花。對付王氏亂軍,你不是還有於徹之、戚敬塘這倆王牌?用起來唄。

  總之,外患如今急於內憂。乖學生,老師身在邊遠,心實念你,你在京城再撐一撐啊,就當歷練,老師我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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