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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宮人與侍衛首領被他罵得灰溜溜,低頭認錯,說這就再去找,一定要將人挖出來。

  蘇晏出聲道:「小爺,消消氣。累了一整天,飯也沒吃好,不如讓廚子煮些夜宵?」

  朱賀霖一見他,氣消了大半,揮手把這些人打發走後,拉著蘇晏盤腿坐在了羅漢榻上。

  成勝與富寶不在,左右服侍的內侍不夠有眼力見兒,未得太子之命,沒有立刻退出殿去。朱賀霖轉頭瞪他們:「一個個杵在這裡當木頭?沒聽見蘇侍郎說的,去叫廚子煮夜宵!花樣做多點,別又盡整些豆腐青菜,祭陵結束了。」

  內侍們嚅嚅而退,終於機靈起來,把殿門也一併關上了。

  蘇晏笑著拍了拍朱賀霖的手背:「好啦,一股子邪火要發到什麼時候,差不多就行了。」

  朱賀霖悻悻然:「小爺和你今日險些把命交代在鐘山,偏對誰都不能說,查也只能暗中查,真要憋屈死!」

  蘇晏倒是很淡定:「有什麼好憋屈的,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有句話怎麼說的……看誰笑到最後。」

  朱賀霖還抿著個嘴角。蘇晏眯起眼,目光不善地看他:「要說憋屈,我才憋屈好伐?剛回京,莫名其妙地背了個處罰,把我攆來南京。聽說,是因為給某位專畫翰林風月的大手當了回人體模特?」

  「人體模特」沒聽懂,但「翰林風月」這四個字秒懂,朱賀霖臉上頓時湧起窘色,連耳根也泛紅了。

  他尷尬地打起了磕巴:「小爺沒、沒想……誰知道會突然被父皇抓包……小爺就是……」他用力握住蘇晏的手,委屈道,「你去陝西半年,回到京城沒兩個月,又一去半年,小爺就是太想你了。」

  蘇晏板著臉:「那就可以亂畫我的黃圖?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東西萬一流到太后手上,或是被有心人傳出宮,在朝野內外鬧得沸沸揚揚,怎麼辦?

  「我蘇清河臉皮厚,能當官就繼續當,當不了就卷包袱回家,繼續做我的官二代。而你呢?太子的名譽還要不要?前面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就算付諸東流也一點不心疼?

  「你是不是以為,衛家倒了大半個台,衛氏被打入冷宮,危機就解除了,你身為太子就可以高枕無憂?」

  連著幾個尖銳追問,把朱賀霖逼得鼻尖冒汗,臉色難堪至極。

  他緊緊捏著蘇晏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口吻道:「清河,別說了!」

  手被捏得生疼,蘇晏沒有掙脫,目露失望地嘆口氣,一字一頓地道:「太、子、殿、下。」

  這道眼神並不凌厲,甚至顯得有些憂愁,對朱賀霖而言卻仿佛利箭穿心,最後的稱呼更是讓他差點掉下淚來。

  他腹中燒著一團烈火,胸口梗著一口濁氣,想大發雷霆——從小到大,這是解決所有問題的法寶。

  但他知道,現時不同往日,他該控制自己的脾氣,該承擔起屬於「太子殿下」的責任——他該長大了。

  朱賀霖垂下腦袋,悶聲道:「……是小爺錯了。」

  蘇晏對春宮畫之事是有些生氣,但他與朱賀霖感情深厚,又熟知對方性情,本來並不想算這筆帳。但既然說到了,不藉機敲打敲打,豈不是浪費了這麼好的反面教材?

  於是哪怕對面再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大狗,他也不能立刻心軟地去揉毛。

  「做任何一件事,都要預先設想後果,能承擔才去做。承擔不了……又實在想做,那也該先謀後路,以免翻船時連個木板都夠不著。小爺這麼聰明,應該知道這個道理。」蘇晏說。

  朱賀霖點點頭。忽然發現自己捏得重了,趕緊鬆手,又心疼地摸了摸對方滿是指痕的手背。

  蘇晏就用這隻手,食指沾著茶水,在炕桌上劃出一條長線,接著畫了三個大小不一的圈,串在線上。

  什麼意思?朱賀霖用眼神問。

  蘇晏指著長線:「這是你要走的路。」又指向三個圈,「這是你為了走到線的終點,必須解決的幾個問題。

  「最小的圈,是太后的偏見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衛家。」

  「中等的圈,代表朝臣的支持與否與天下人心向背。」

  「最大的圈,是那隻始終藏身於幕後,興風作浪的黑手。」

  前兩個,朱賀霖沒有疑議。關於最後一個大圈,他問:「真空教不是已經被剷除?倉皇而逃的鶴先生,現在正被全國通緝。」

  蘇晏道:「那只是京城,還有像南京這樣一些大的府城,朝廷取締真空教的詔令能得到比較好的落實。可在更廣大的鄉野地區呢?全國一千多個縣,你知道哪些已被真空教滲透?別忘了,真空教最擅長愚弄百姓,在民間秘密結社,暗中吸納信徒。」

  朱賀霖皺起了眉:「照你這麼說,朝廷得下旨,在所有州縣發動衛所官兵逐家逐戶盤查、追殺餘孽,才能將真空教徹底剿滅。」

  蘇晏搖頭:「太過嚴厲的盤剿政策,恐會激起民變,引發社稷動盪。我的意思是,要解決最大的這個圈,關鍵在兩點——第一,要師出有名;第二,要擒賊先擒王。

  「我們在京城,能把真空教連根拔起,就是因為將白紙坊大爆炸一案作為切入點,這叫『師出有名』。針對性地包圍兩個侯府,搜捕鶴先生和七殺營主,就是『擒賊先擒王』。可惜的是,賊王跑了一個。」

  朱賀霖邊思索邊頷首:「倘若能再次抓住鶴先生,解決他,就能給予真空教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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