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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隆帝示意她繼續看那張紙:「這兩件東西,都是從咸安侯府的門客、真空教鶴先生的臥房中搜出來的。」

  太后一看之下,先是茫然、繼而震驚,最後轉為了怒不可遏——

  她猛地將圖紙揉成一團,擲在了地上,面色鐵青,嘴唇顫抖。

  皇帝撫著她的後背,勸道:「母后息怒,保重鳳體。」

  太后鮮紅的嘴唇失控般抽動著,好幾次扭曲成淒烈的弧度,只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她頹然地向後跌坐在椅面,長而痛楚地噯了一口氣:「這個賤人……我這般厚待她,她卻拿刀割我的肉、剖我的心!」

  「衛氏失貞失德,朕怒過之後,心寒如冰,此後再不想見她。若不是看在昭兒的份上——」

  太后陡然抓住了皇帝的手背,有些駭然:「昭兒該不會……」她連連搖頭,「應該不至於、不至於。」

  皇帝道:「朕本想將她的罪行公告天下,但因考慮到昭兒,怕他將來遭人閒話,故而隱忍不提。下旨讓蘇晏去搜查衛家兩個侯府,果然抓到了七殺營主與鶴先生。七殺營主被豫王出手困住,突圍失敗,畏罪自盡,鶴先生被押上囚車後又被其黨羽劫走,錦衣衛眼下正在追擊。」

  太后吸氣道:「昨夜竟這般驚險?那麼多侍衛,城兒何必親自出手,萬一被傷到可怎麼了得!」

  「豫王藝高人膽大。反倒是蘇晏,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也敢率兵對敵,指揮若定,倒讓朕頗有些意外。」皇帝嘴裡說著「意外」,心下卻是微微一笑。

  太后一聽皇帝提起蘇晏,余怒還在翻湧,但與犯了通姦罪的衛貴妃比起來,這股憤怒顯然已被沖淡。她臉色忽青忽白,最後咬牙道:「賜死衛蘭。衛演、衛浚教女無方,引狼入室,理應下獄!」

  直到現在,太后所有的憤怒都因衛貴妃的通姦不忠而起,懲罰衛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絲毫沒有提及衛家那些蛀國害民的惡行。皇帝意識到這一點,心裡冷意又多了幾分,淡淡道:「昭兒還不滿一歲。」

  太后斟酌後改口:「那就先打入冷宮。」

  皇帝頷首:「永寧宮從即日起封宮,昭兒先送去淑妃處,由她代為管教。」

  太后想把心愛的小孫兒抱回慈寧宮,想起他生母所犯之罪,心裡又有點硌硬,最後不做聲,算是默許了。

  皇帝嘆道:「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朕面上亦無光。」

  太后體恤地道:「就說衛氏是因為違逆聖意、欺壓後宮而被廢除貴妃之位的。」

  「至於衛演與衛浚如何處置……關係重大,再議罷。」她長長嘆口氣,仿佛片刻間老去了十歲,從華艷的妝扮下顯露出幾分寥落與乏力的疲態。

  皇帝見火候差不多了,說道:「蘇晏此人頗有才智,也不乏膽量。朕如今用著順手,特向母后討個恩典。」

  太后受了極大打擊,疲憊地擺擺手:「我也懶得取他狗命了,但他對我出言不遜,該給的懲罰要給。打發出京,去邊遠之地任個小官,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皇帝沉默片刻,說:「朕打發他走,母后放心。」

  太后起身,與皇帝一同打開殿門走出去,吩咐瓊姑:「回慈寧宮。」

  瓊姑驚疑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垂目稱是。

  按她對太后的了解,太后愛憎兩極分明,行事向來只憑喜惡,骨子裡固執又強勢,一旦認定的事很難改變主意,此番竟放過了徹底激怒她的蘇晏,實在匪夷所思。

  但她入宮多年,知道多嘴是取禍之道,只默默攙扶著太后登上鳳輦,在侍衛們的護送下離開太廟。

  豫王湊到皇帝身旁,問:「皇兄說了什麼,何以母后忽然偃旗息鼓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說他給你下了毒,活著一日,你就有一日的解藥續命。」

  豫王:……

  皇兄居然也會講冷笑話,著實令人震驚!

  豫王:「不如說他懷了臣弟的孩子,請母后看在未出世的孫兒份上——」

  皇帝暗自咬牙,一把摁住豫王的後頸,將他從台階上推下去:「滾!」

  豫王身手矯健,幾層台階自然摔不著他,倒把蘇晏嚇了一跳,以為他又懷恨故意去挑釁皇帝了,忙迎上去行禮道:「皇爺寬容,赦臣對太后不敬之罪,臣感激不盡。」

  皇帝垂目看了他許久,神情平靜,眼睛卻像月下的湖水,閃著紛郁而又無法言說的清光,末了只留下一句:「回去好好養傷。」便也起駕回宮了。

  蘇晏還在琢磨皇帝看似冷淡的態度中又藏著什麼玄機。

  豫王趁機搭住他的肩膀,半扶半摟地一同出了太廟,邊走邊問:「我可許多年沒見我母后氣成這樣了,你說了什麼不敬之詞,也讓我聽聽?」

  蘇晏白了他一眼:「我以為自己馬上要死了,什麼話不敢說?倒是你,這也要八卦,是不是親生的?」

  「當然是。親生的也不妨礙我……哈!你該不會……」豫王露出驚訝且佩服的神色,「回我的那封信?真說出來了?」

  蘇晏板著臉不吭聲。

  豫王低笑出聲:「想來也是,每次我得罪你,你都要操爹罵娘,十分潑辣。」

  蘇晏心裡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那不叫潑辣,叫真性情。」

  豫王貼近他耳畔,低聲道:「我不介意,在床上罵得越狠我越來勁,你要不要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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