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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不著,小爺,真的。」蘇晏用力握住了他的胳膊,「我說句掏心窩的話,這不是以毒攻毒,而是個要命的昏招!你若是事先問問我的意見,我會堅決反對。這種手段,能管一時,不能管一世;能瞞過天下人,瞞不過皇爺。」

  朱賀霖終於回過味來,大怒:「你以為這事是我設計的?」

  不等蘇晏反應,他氣得一鞭狠狠抽在馬臀,揚塵而去。

  蘇晏吃了一鼻子灰,以袖遮臉,喃喃自語:「小朱不像是會做這種局的人,莫非真不是他?那又是誰……」

  第218章 欲戴皇冠必承

  被太子的馬蹄揚了一臉灰,蘇晏臊眉耷眼地擦完臉,並不想追上去,就溜溜達達地往前走。

  不多時,見前方一騎絕塵而來,竟是去而復返的朱賀霖。

  朱賀霖在他身旁勒住韁繩,仍是張氣鼓鼓的臉。蘇晏乾笑一聲:「小爺還在生我的氣哪?是我出言不遜,以下犯上了,我向小爺賠罪。」

  朱賀霖用馬鞭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蘇晏的大腿,在他「嘶」的呼痛聲中,臉色緩和了些,悶聲悶氣地說:「你才不是出言不遜,你是出言試探。出了這種事,你第一個懷疑的是我,我知道為什麼。」

  他素來腦子活泛,負氣之下飛馳出去後,被風一吹冷靜下來,覺得應該和蘇晏說個明白,便當機立斷地回頭了。

  蘇晏也收斂了假笑,正色道:「因為這種事流傳出去,很容易被做成個矛頭直指二皇子的讖謠。百姓多迷信,哪怕不迷信的,也多少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任其發展下去,對二皇子的聲譽是個大打擊,甚至可能引發朝野上下人心動盪。這一點,太子心裡肯定清楚。」

  朱賀霖點頭,又不甘地補充了句:「真不是我安排的。」

  蘇晏道:「可誰會聽小爺的辯解呢?畢竟你是第一受益人。當一件事、一個案子發生,受益者會首先成為懷疑對象,因為他有動機,這是人之常情。就連我,與小爺不可謂不親近,第一個反應也是『莫不是小爺近來被皇爺冷落心生鬱悶,又受了紅蓮童謠的啟發,學了不該學的手段』?」

  「——我的確鬱悶,並且絕不想和老二講什麼謙讓。」朱賀霖斷然道,「但就算這手段再奏效,我也不稀罕用!」

  蘇晏問:「為何?」

  朱賀霖滿腦子想法一時沒想好如何表達,最後憋出了句:「裝神弄鬼的伎倆,像條冷冰冰黏糊糊的蛇,噁心死了。」

  他從小喜歡各種帶皮毛的動物,尤其是皇城西苑裡豢養的虎、豹,還有狩獵用的犬,而對蛇、蜥蜴等爬行動物十分不喜,能用這個來比喻,可見深惡痛絕。

  蘇晏朗聲大笑,末了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臣為自己的懷疑與試探,向太子殿下賠罪。」

  朱賀霖心裡已經釋懷,卻仍板著個臉,威脅道:「下不為例。日後要是再懷疑小爺——哪怕只一丁點,小爺就用這個——」他揚了揚手裡的馬鞭,「狠狠收拾你一頓。記住了?」

  蘇晏絲毫不怕他,笑道:「記住了,記住了。」

  朱賀霖這才徹底息了怒,「嗤」的一聲也笑了。他調轉馬頭,繼續與蘇晏並肩而行。

  而蘇晏似乎並不打算讓這件事過去,仍在琢磨:石柱讖謠既然不是太子所為,那就是另兩種可能了。第一,是衛家的政敵、太子的支持者,受了真空教的啟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第二……就是真空教自己做下的,目的是嫁禍太子,陷他於不義。如果真是這樣,看來二皇子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個可以隨時犧牲掉的工具。

  無論是哪種,最關鍵的是,得要皇爺相信太子與此事無關。

  這事要是發生在坤寧宮大火之前,蘇晏相信皇爺定然會維護太子,可如今這對父子之間似乎生出了嫌隙。皇爺對此會是什麼反應……眼下連他也說不準了。

  蘇晏默默嘆口氣。

  朱賀霖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反過來安慰道:「別擔心,我會將此事照實稟報父皇。清者自清,父皇會相信我的。」

  -

  兩人回到皇宮,侍衛們在太子的吩咐下,將裝載著石柱的馬車停靠在外廷,同去御書房面聖。

  走在宮道時,他們與一名錦衣衛首領迎面遇上,那人立刻退向道旁行禮:「太子殿下千歲。」朱賀霖問:「從御書房出來的?」那人說:「是。」朱賀霖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今日之事,父皇想必都知道了,而且細節之處比現場的人也差不離。」等到那名錦衣衛走遠,朱賀霖停下腳步,轉頭看蘇晏,「你說,父皇會信我麼?」

  蘇晏道:「小爺是什麼性情,皇爺比我更清楚。回頭問起來,小爺無須為了避嫌而掩飾什麼——但記住只說見聞,至於所有的推測、猜想統統不要提。」

  「為何?」

  「怎麼說呢……倘若言辭也是一場戰爭,先暴露自己的意圖或底牌,就等於先暴露了己方陣地。」

  朱賀霖苦笑了一下:「近來我在父皇面前都有些不會說話了。以前我只以為我們是父子,如今才恍然發覺,『父子』之前,尚有『君臣』。唉,帝王家,怎麼就不能像平民家一樣呢?」

  蘇晏想來想去,最後只回答了一句:「西夷有句諺語——『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朱賀霖回味片刻,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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