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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問:「兩位師傅可要再看幾遍,或者稍微練習一下?」

  邊月微微冷笑:「我等臣子多等片刻無妨,卻不能耽誤了陛下的時間。蘇大人,再怎麼拖延,最後還是要示眾的。」

  蘇晏沒理他,轉身朝御座拱手道:「臣不才,獻醜了。」

  殿中頓時安靜下來,官員們饒有興致地準備聆聽,看這首被邊月評為「鄉野俚音」的曲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兩名樂師,一人坐擁琵琶,一人立拈洞簫,眼睛盯著樂譜,意外地顯出了些許緊張。

  幾聲輕勾淡捻,琵琶聲起,溫婉平靜,似乎並無出彩之處。

  邊月抬起下巴眯著雙眼,面露不屑之色。

  洞簫圓潤低回的音色加了進來,與琵琶聲交融,如餘暉灑向江面,薰風輕拂漣漪。蘇晏左右看看,抓起一支鼓槌,配合著在鼓面上輕聲滾奏了幾節。

  仿佛遠處山寺暮鼓晨鐘,遙旋於天際,意境深遠。極盡優美的主題響起,第一段「江樓鐘鼓」,便將聽眾一下子帶進了濃濃的江南水鄉情調中。

  懂音律之人,聞弦歌而知雅意,邊月眯起的眼睛逐漸睜開,驚詫地望向樂師。

  第二、三段「月上東山」「風回曲水」,好似夕陽落盡,空山懸起了一輪銀月,江風習習捲動岸芷汀蘭,幽香與月色一同

  映照在水面,波光搖曳,層迭恍惚。

  周圍聽眾不由自主地屏息,唯恐呼吸太重,吹散了暗香,吹碎了月色。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寬闊而渺遠的景色於第五段「水深雲際」中油然而生。琵琶聲漸快,猶如江面白帆點點;洞簫悠長,由遠而近,是越發清晰的漁歌,逐浪而來。

  緊接著琵琶掃輪而奏,恰似漁舟破水,槳櫓齊下,浪花飛濺,掀起千雪拍岸,激動人心。旋律層層推進,在第九段「欸乃歸舟」中,全曲進入高潮。

  達到情緒的頂峰後,樂音戛然而止,又回歸了柔婉細膩的意境。花枝弄影,波心蕩月,輕舟漸漸消失於水天交界,春江的夜空靜謐而安詳。飄渺悠長的尾聲,使得聽眾成了流連忘返的遊人,沉醉在這春江花月夜中不願醒來……

  一曲終了,樂師長出一口氣,抬袖擦拭額角細汗。

  彈奏琵琶的女樂見眾人毫無反應,囁嚅道:「這曲子旋律多變,移易音區、換頭合尾,更兼水波、槳櫓等擬聲,奴家生怕一個彈不好,毀了如此精妙的曲譜,故而有些緊張,指上也生澀了許多,還望諸位大人莫怪。」

  「……好曲子啊!」人群中爆發出一聲由衷的讚嘆。

  「真真的好曲子!如清麗閒雅的山水長卷,意境悠遠,引人入勝。」

  「光是琵琶與洞簫合奏,略顯單薄,若再加上其他器樂,便能於清雅中更添氣度。此曲稍加豐潤,可堪傳世!」

  「融入唱詞,想必又是一番新光景。」

  「邊大人,原來這般曲子,在你們太常寺被稱為俗樂?」

  「倘若這是俗樂,那我等聽得如痴如醉的,豈不是比之更俗的俗人?」

  邊月羞得滿面通紅,沒好意思多看蘇晏一眼,更無顏面君,向御座伏地道:「是臣孤陋寡聞,對蘇大人的佳作出言輕率,貽笑大方了……」

  「邊大人謬矣,《春江花月夜》並非本官所作,乃是偶聞記之。」蘇晏再次強調。

  邊月扭頭問:「那麼請問作曲者是誰?」

  蘇晏訥訥地說不出名字,心道:這是經典中的經典,兩百多年來層層加工、步步演變,光是曲名都換了好幾輪了,我哪裡知道作者是哪位……算是人民的智慧結晶吧?

  邊月嘆息:「蘇大人越是虛懷若谷,就越是凸顯本官之前嘴臉傲慢……本官受教了,此後定當謹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蘇晏辯白:「真不是我作的!我只是個歷史的搬運工……」

  哪裡有人信,他的後半句淹沒在如潮的讚嘆中。

  皇帝起身走下御座,眾官員當即收聲斂行,退回隊列里去。皇帝走到樂師面前,親手拿起曲譜本子,含笑對蘇晏說道:「愛卿這份壽禮,深得朕心,朕要賞賜於你。回頭散朝後,來養心殿領賞。」

  蘇晏對賞賜相當感興趣,但不知為何,皇帝唇角的笑意竟令他心裡有些莫名地發毛,只能低頭拱手:「臣領旨謝恩。」

  皇帝將曲譜收入袖中,轉身走回玉階上,問:「壽禮都送完了?送完就散了罷,萬壽節按例休沐三日。二月十七再上朝。」

  藍喜被這話提醒,左右顧盼後,碎步走到皇帝身邊,低聲稟道:「太子殿下還未到。」

  皇帝看了看天色:「這都快午時了,他還沒來,看來是不打算來了。」

  蘇晏心悸了一下,覺得不對勁——如此重要的日子,朱賀霖為何沒有到場?莫說身為太子,只身為兒子也不可能不給父親祝壽啊!定是出了什麼意外,把他絆住了……

  此舉萬一被人抓住把柄,攻訐他目無君父,不臣不孝,那就麻煩了!

  蘇晏很是焦急,就想著早點散場,自己好去東宮找太子,若是不在宮裡就去宮外市集上找,一定要讓他趕在入夜前回來祝壽,哪怕私下磕幾個頭也好。

  正在此時,一名內侍急匆匆小跑入殿,連禮儀都顧不上了,撲通往御前一跪,喘氣稟道:「皇爺,皇爺,小爺出事了……不是,是災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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