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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對比情報,發現大量購買麵粉的時間集中在一個多月前,買家自稱的身份都是異地糧商。他把名錄集中抄下來,準備翌日去北鎮撫司,讓錦衣衛探子們逐一追蹤,看能不能揪住背後的出資人,此人肯定與「弈者」脫不了干係。
一個多月前,正是去年年尾,他從陝西回來的時間。
也就是說,他一回京就驚動了七殺營的營主,甚至是「弈者」,為了防止被他調查出更多內幕,提前布下了炸毀密道的後招。
這說明了什麼?蘇晏陷入沉思:
他在陝西清水營對阿勒坦的援助,使得黑朵大巫想讓阿勒坦直接死在大銘境內的詭計沒有得逞,暫時壓制住了瓦剌和大銘的矛盾衝突,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弈者」的布局。
沈柒抓住了企圖暗殺太子的血瞳刺客。而他在朝堂上斡旋,又從民間如沸非議中挽救了太子岌岌可危的名聲。這些也破壞了「弈者」動搖國本的計劃。
他和沈柒、荊紅追破解鴻臚寺一案,廢掉了浮音這個潛伏者,進一步觸痛了「弈者」的神經。
所以這些引發塵爆的麵粉,從有備無患,最後變成了斷尾求生。
這是不是也從側面說明了,雖然素未謀面,但「弈者」已經把他當做一個需要警惕的勁敵?
所以對方控制荊紅追、重傷沈柒,等於一口氣削掉了他的左膀右臂。接下來,會怎麼對付他?會像暗殺太子那樣,直接弄死他嗎?
……那似乎還挺容易的。
蘇晏捏捏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皇爺派來的那四大金剛護不護得住他。
散值後,他拐去沈府探望沈柒,被拉著用了晚膳。為了不影響重傷員養傷,他謝絕了沈柒的挽留,在入夜後回到家。
臨睡前,蘇晏格外謹慎地檢查了門栓窗鎖,為防萬一,還在所有門窗上都綁了帶鈴鐺的細線。
他在床上輾轉許久,迷迷糊糊剛有了點睡意,鈴鐺驀然響了兩聲,把他驚醒。
朝著後園方向的窗戶,荊紅追經常翻進翻出的那一扇。
是阿追逃回來了嗎?
蘇晏連外衣都顧不上披,光腳跳下床,衝到窗戶邊上,沉聲喝道:「誰?」
窗外沒有動靜。
他又叫了聲:「阿追?」
窗外一個熟悉的低沉渾厚的嗓音道:「是我。」
——豫王?蘇晏有些吃驚。
依照這位親王一貫的尿性,的確做得出夜闖寢室這種不要逼臉的事,但這種山雨欲來的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發 騷?近兩次碰面,自己剛對他有了點好臉色,就敢蹬鼻子上臉,這是記吃不記打呀!
蘇晏把指關節壓得啪嗒作響,語氣冷淡地問:「王爺夤夜私訪,與禮不合。有什麼話,明日天亮去大理寺官衙說。」
豫王隔著窗戶說:「清河誤會了,本王不是來騷擾你的。」
「可王爺已經擾人清夢了。」
外面稍作沉默,聲音變得低沉:「本王今日送了韓奔最後一程,回來的路上見到你和太子同行,從白紙坊的廢墟里出來,臉色凝重,想必心情也很糟糕。所以今夜本王來找你喝酒。」
蘇晏微怔,道:「酒入愁腸愁更愁,還是算了吧。」
「一醉解千愁。可惜本王千杯不醉,但求一醉都不能。你若是不放心,淺酌即可,只管死命灌我,能把我灌醉,我感謝你。」
蘇晏聽他話語中滿是低落與苦悶,又想起白天在醫廬,豫王說韓奔跟隨了他十五年,想必不僅僅是主人與侍衛的關係。
十五年前,豫王還在軍中,兩人應該還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的袍澤,難怪韓奔死了,他會那般難過。
蘇晏嘆口氣,接下鈴鐺,打開窗戶。
一陣冷風灌進來,他只穿了中單,還光著腳,不禁扭頭打了個噴嚏。
豫王利落地翻進來,立刻關緊了窗戶,說道:「趕緊把外衣穿上!炭盆呢,我去點。」
蘇晏本還有些後悔自己一瞬間的心軟,聽對方催他穿衣服而不是脫衣服,才放了一半的心,連忙裡三層外三層地穿起來,坐在重新點燃的炭盆邊烤火。
「這都二月開春了,還這麼冷。」蘇晏說。
上次兩人獨處,還是在不堪回首的梧桐水榭。如今雖然他放下了怨恨,而豫王也以實際行動向他表達了歉意和悔改,但這會兒他難免還是感到尷尬,所以最安全的話題就是聊天氣。
「倒春寒麼。」豫王隨口答,把沉甸甸的兩壇烈酒放在桌面,「來,灌醉我。」
蘇晏倒一碗,他就仰頭喝一碗,比喝水還快。
蘇晏見他獨自喝了大半壇,仍是半句廢話沒有,也給自己倒了一碗,慢慢喝完了。
「來,互相吐個苦水吧。」他說。
「……我沒苦水可吐。貴為親王,錦衣玉食,能有什麼苦水。」豫王往喉嚨里又倒了一碗酒。
蘇晏端起酒碗,「我有個關於你的發現。」
「什麼發現?」
「你平時說話自稱『本王』,凡是裝腔作勢、拿腔拿調、話裡有話的時候,就自稱『孤王』。」
豫王停止灌酒,看向他:「我有嗎?」
蘇晏點頭:「只有在沒有任何心情去矯飾的時候,才會自稱『我』。」
「你還漏說了一點——」
「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