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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蘇晏向前探身,將前額輕輕抵在他眉心,溫暖的鼻息噴灑在他臉上,「很早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你或許已經忘了,但我絕不會忘——『我願為七郎兩肋插刀』。」

  沈柒陷入回憶,喃喃接道:「『此後同患難共富貴』……」

  蘇晏微笑起來:「『終生交好』……」

  「『永不離心離德』。」沈柒說,「我記得,在你用神藥救了我一條命以後。」

  蘇晏糾正:「在你用血肉之軀,救了我一條命以後。」

  那股嗜血的渴望與焚滅一切的業火慢慢平息了下來,沈柒鬆開鉗制的手,把蘇晏緊緊抱在懷中,後悔道:「相公向你賠罪,不該口不擇言,遷怒於你。」

  蘇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你還記漏了一句——『從今往後,你我便是過命的兄弟。』」

  沈柒全身僵硬,連肩頭都顫抖起來。

  蘇晏失笑:「好了,報復完了,我原諒你了。」

  沈柒長長地出了口氣。

  「沒剩多少時間了,聽著,七郎。」蘇晏在他耳邊低語,快速而清晰,「皇爺欣賞你的才能,卻不喜你的性情,更忌諱錦衣衛與任何其他黨朋勢力過從太密。你不能捋虎鬚,別去踩他的底線,要始終讓他心中的惜才多過於猜忌,才能繼續往上走。」

  沈柒道:「往上走,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扶持你。倘若會失去你,往哪裡走都是絕路。

  「皇帝對你的心思早已逾越了君臣,這一點我看得清楚,你也無需瞞我。我只要你一句真話——你對他動沒動心?」

  嘖,這該怎麼回答,感覺像道送命題。蘇晏很是為難,最後決定實話實說:「皇爺的確向我表白過愛慕之意……松點松點,咳,我喘不過氣了……」

  沈柒鬆了鬆手勁,眼眶透著赤紅色,「接著說。」

  「皇爺於我有知遇之恩,賦予我前所未有的信任與支持,為了我的意願與前途極盡全力地克制自己——你可知道,一個皇帝克制自己的欲望,要比普通百姓難上千倍萬倍,因為他的欲望太容易實現,這就得像克制呼吸一樣,時時刻刻都不能放鬆。要說我半點不為所動……未免太過虛假。」

  蘇晏撫摸著沈柒凹凸不平的緊繃的後背,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繼續說道:「但我再怎麼被打動,也不可能自願爬上龍床。因為我與他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這種不對等,不僅僅來自身份、地位和權勢,更來自尊嚴、意識與心境。在皇爺面前,我會不由自主地緊張,總擔心說錯哪句話,做錯哪件事,就會讓另一些人腦袋落地。

  「哪怕我一時忘情,在他的膝上尋求溫暖與庇佑,下一刻也會立刻清醒過來——我不是佞臣,不是以色侍君之輩,不能忍受其他朝臣戳我的脊梁骨,說我靠媚上邀寵,才得以在朝堂上立足。

  「我曾經想做個紈絝子弟,逍遙一生;後來想為國家黎民做點實事,盡我所能地去減少見到的苦難。但無論哪種人生、哪個願望,都不是靠爬上誰的床來實現。」

  沈柒猶豫了一下,「那麼你和我……」

  蘇晏笑了笑,輕巧地答:「咱們是兄弟,互相扶持。」

  沈柒第一次覺得,「兄弟」二字從蘇晏嘴裡說出來,沒那麼戳人心肺了。

  「那麼日後呢,他是皇帝,美色當前不可能忍一輩子。他若下定決心要得到你,又當如何?」

  蘇晏道:「皇爺如今把自己陷入了一場拔河賽。哦,應該說是『牽鉤之戲』。他想得到我心甘情願的愛,無關任何身份與權力,僅僅是對他這個人;而我則秉持自己精神對等的原則,無論是直是彎。看誰拔得過誰吧。」

  沈柒不甘地咬牙:「這場牽鉤,兩頭力量懸殊。若你力竭而敗,我不怪你。」我怪他。

  蘇晏道:「七郎,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狠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若你狠過頭,把自己折進去了,我怪你一輩子。

  「答應我,該養晦時養晦時,別發瘋。你要留著你的命,才能與我終生交好。」

  沈柒沉默片刻,說:「我答應你。」

  蘇晏示意他放手,整理自己的衣袍,扯平所有的褶子,問他:「我頭髮亂沒亂?幫我弄弄。」

  沈柒舔濕指尖,把他頭上兩三縷掙脫的亂發糊平整,重新塞回冠帽里。

  蘇晏有點不樂意,「我頭髮上有你的口水味了。」

  沈柒「嗤」了一聲:「你身上哪裡沒有過?這會兒才覺嫌棄,遲了。」

  蘇晏老臉微紅,正要罵他兩句,外面有人從通道走過,叫著:「大人!同知大人!」

  沈柒聽出是理刑千戶韋纓的聲音,答道:「什麼事?」

  對方在門外停住腳步,「有人來報案,說在鴻臚寺附近發現了賊人的線索。」

  蘇晏朝沈柒挑了挑眉:「看,我說的迎刃而解的機會。」

  「你是如何知道的?」沈柒問他。

  因為浮音答應了阿追,要安排一個替罪羊。準備個兩三天時間,也就差不多了。蘇晏做高深莫測狀:「當然是因為我身懷異術,未卜先知,七郎以為呢?」

  沈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蘇晏說:「你快去吧。這會兒出去,前後不過一刻鐘,若是皇爺問起來,我就一口咬定,你親自把我帶到最裡面的牢房,就迴轉去辦案了。另外,我也想單獨和嚴城雪、霍惇說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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