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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惇知道勸他不動,只得默許。

  「我覺得,你們這樣不行。」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說道。聽聲源,就在兩三丈外的外廊轉角處。

  霍惇心下凜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營堡,近身三丈之內,自己居然等人出聲了才察覺對方的存在?

  他將嚴城雪往身後一拽,朝轉角處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嚴城雪被扯得打了個趔趄,扶著他的肩膀站穩,整了整頭上烏紗,確認儀容無失了,方才開口:「這樣不行,哪樣行?放任那韃子把營堡拆了?」

  只見二樓外廊轉角處,現出兩名男子身影。

  一個年約十六七歲,是個姿質風流的俊美書生,嘴角微微含笑,氣定神閒地抄著手。另一個二十出頭,做侍衛打扮,貌不驚人,雙目蘊含的光彩卻湛然若神,令霍惇一見便心生寒意,覺得此人的危險程度,與場下那個洪荒巨獸似的瓦剌大漢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少年書生朝他們拱手道:「見過嚴寺卿、霍參軍。」

  嚴城雪知道這兩人能潛進營堡來,至少其中一人是武功高手,估計是那名目光如電的侍衛。猜到對方來者不善,他板著臉說:「知道我二人身份,以民見官,為何不叩拜?」

  少年書生道:「見笑了,的確是不用拜的。我是福州府秀才。」

  「本官卻不是縣令。」嚴城雪諷刺道。這是嘲他,光知道秀才不必叩拜縣官,卻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少年書生笑笑,繼續說:「庚寅科舉人。」

  嚴城雪面色微變:舉人可以稱為老爺了,有當官的資歷,即使不當官,也是地方名流。何況這書生年方十六七,若是三年前中的舉……十三歲的神童,如今難道沒有官身?

  果然又聽對方道:「癸巳科二甲進士,御賜庶吉士。」

  今年便是癸巳年。嚴城雪失聲道:「今科進士?二甲,是御賜的庶吉士,而非選館,若我沒記錯,只有一個人……你是蘇十二!」

  蘇晏帶了點苦笑:「沒想到這個諢名都從京城傳到邊關之地了。」

  嚴城雪冷笑:「大理寺蘇少卿聲名赫赫,凶焰灼灼,想不聽到都難。如今即便貶官外放成了蘇御史,也依然是行非常人之事,不知又想在這靈州清水營里扳倒哪個倒霉鬼?」

  「等一下!」霍惇說道,「你自稱是御史蘇晏,可有憑證?總不能憑你上下牙一磕,說是就是吧?」

  蘇晏心道,我若是有文書、聖旨在身,還用得著讓阿追背著潛入?你還不得大開營門,客客氣氣地把我迎進來。

  但聽營門口守衛議論,說有瓦剌奸細持械闖入軍機重地,想要謀刺邊官,駐軍正捉拿這批人。他擔心阿勒坦因為強行征馬一事被陷害,且這個罪名足夠斬立決了,故而即使遺失了身份證明,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先進來看看情勢再說。

  眼下卻萬萬不能露怯,他淡定道:「我有任命文書可以為證,還有御賜敕令,但不會帶在身上。霍參軍若有疑義,不妨等當下這事處理完了,隨我去客棧取閱。」

  他指著坍塌了一半的議事堂,與校場上和兵卒們混戰成一團的阿勒坦,似笑非笑地問:「眼下這局面,二位大人打算如何收場?」

  嚴城雪道:「北夷奸細,拿下問斬便是。」

  「何以證明是奸細?」

  「持刀擅闖議事堂,不是奸細,那就是刺客了,一樣拿下問斬,決不待時。」

  蘇晏道:「可我卻聽營門口的守衛說,是征馬官把這些瓦剌人帶進去的。莫非嚴大人麾下的征馬官也是奸細?」

  嚴城雪面色透著青白,愈發像具沒有人氣的回魂屍,「這些瓦剌人不配合征馬令,寺丞本想與他們當面親談,誰料他們包藏禍心,藉機闖入議事堂。蘇御史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懷疑本官也是奸細?」

  蘇晏搖頭:「我不擔心嚴大人是裡通外國的奸細,卻擔心你南轅北轍行岔了路。所謂『征馬令』分明就是強買強賣令,你麾下的官員公然貪污專銀、索賄、吃回扣,這事你知道麼?」

  他原本沒打算這麼單刀直入,但是見了嚴城雪,觀其言行,發現此人雖然行事陰毒不擇手段,卻不是矯飾虛偽之人,直接敲山震虎,看看虎的反應,或許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嚴城雪果然毫不砌詞遮掩,自有一套說辭:「戰馬數量奇缺,騎軍操練不起來,不下征馬令,如何解決?若是任由北夷叫價,一匹馬百斤茶都叫得出來。誰知道這茶葉、鹽、鐵去了他們手裡,是流向韃靼還是其他什麼與我大銘為敵的部落?向北夷買馬,本來就是資敵之舉,朝廷出此下策也是迫於無奈,自然是能壓多低就壓多低。

  「至於貪污受賄,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水至清則無魚,太僕寺、苑馬寺官吏地位低下、柴薪銀微薄,若是不靠額外手段賺點餬口的錢,誰還願意幹這份差事。再說,回扣之事,一半也得怪賣家。有些商賈就是犯賤,寧可抽二成當回扣給辦事官,覺得行了賄賂就能得到照顧,也不肯實打實地八成價賣給官府,總覺得吃了虧。這種蠢貨,不治他們治誰?」

  「人才啊!」蘇晏打量著這位陝西省馬政廳的廳長,感慨道,「能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詞,並且雷厲風行,讓你管馬政真是屈才了。」

  嚴城雪當蘇晏出言諷刺,礙於對方御史的身份,咬著牙不做聲,攏在袖中的手指卻因忍怒而微微發抖,一副百口莫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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