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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紅追就著他的手,把樹葉碗中的清水一點一點喝完,開口說話,嗓音有些沙啞:「大人,呼吸。」

  蘇晏驟然回神,猛吸了一口長氣,臉頰上浮起缺氧的酡紅:「阿追你的眼睛真是——」他把「詭異」咽回去,換了個字眼,「神奇,差點把我魘住了。」

  「是我修習的功法導致。江湖人把魘魅之術稱為魔道邪術,其實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麼誇張,只是在目光交觸時,令對方產生短暫的意識混沌,便於刺殺得手罷了。」荊紅追毫不避諱地解釋,「方才收功時沒控制好,氣息外泄,驚懾了大人,是屬下的過錯。」

  蘇晏搖頭,「我沒嚇到,就是……」他失笑自嘲:「迷進去了。你若是來殺我,只需拿眼睛看我一下,就成了。」

  荊紅追皺眉,冷臉掩不住語氣中的難過:「大人何出此言,莫非還當我是個是非不分的刺客,只要給錢,無論是誰都能下手?大人至今仍在防備我?」

  蘇晏也意識到玩笑開過了頭。平時用「小妾」之類的打趣,阿追只會害羞抗議,頂多默默走開不搭理,可如果用自己的人身安全說嘴,他就真生氣了。蘇晏忙握住他的手,道歉道:「是我的錯,以後再不開這種玩笑了,阿追你別生氣。」

  荊紅追默默嘆口氣,「屬下從未生過大人的氣,今後也不會。只是希望大人記住,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傷害大人。」

  「我知道,我相信。那這頁就翻篇了,好伐?」蘇晏笑眯眯把他的手當橡皮捏著玩兒,在指節和指根處摸到累累的繭子,天馬行空地想,椒鹽掌中寶真好吃……媽蛋肚子好餓。

  荊紅追耳根發燙,卻又捨不得抽回手,任由他搓來揉去,忽然聽見他腹中骨碌碌一陣空鳴,頓時反應過來:從昨日中午到現下,粒米未進,自己還好些,畢竟是練家子,受訓時餓上三四天也是常有的事,可蘇大人年少體弱,從未吃過這種苦頭,哪能撐得住。

  連忙起身說:「屬下出去尋些食物回來,大人稍等。」

  蘇晏說:「之前我出洞取水時瞧了一圈,就是個荒谷,貧瘠得要命,別說飛禽走獸了,連一棵野果樹都見不著。谷底那條河昨夜漲洪,河水湍急渾濁,都是泥沙,恐怕有魚也捉不到。算了,你還是繼續運功療傷,等內力恢復了,趕緊帶我離開吧。」

  荊紅追方才打坐調息,連一個大周天都沒運行完。他知道後腰的傷並不是重點,關鍵還是失血過多,體內氣血枯竭,經脈便好似乾涸的河床,如何能生出充足的內力來。

  但好在這也不是什麼棘手的傷情,只需進食休息,增補元氣,體內精血就能緩慢再生。

  他估摸著,哪怕只喝水不進食,頂多再休息十二個時辰,就能恢復一兩成內力,足夠帶蘇大人離開這座深谷了。

  可是,他挨餓無妨,卻不能讓蘇大人繼續挨餓下去。一念至此,荊紅追堅持下了石床——那條硬得不合時宜的孽根終於軟下去了,免於再在蘇大人面前丟醜,他很是鬆口氣,把搭在腿間的破爛外衣穿回身上。

  「大人稍待片刻,屬下去去就回。」

  蘇晏還來不及出言勸他小心傷勢,對方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洞口。

  抱著也許阿追真能抓到什麼野物的想法,蘇晏在山洞地面堆積的枯枝敗葉里翻來翻去,希望能找到乾爽的引火物。

  雖然火折被河水打濕不能用了,但他有個火鐮,本來同玉佩一起掛在腰間,玉佩在滾下陡坡時撞碎了,火鐮仍完好如初。

  這個鎏金錯銀鴟吻海浪紋樣的火鐮,是出京前沈柒送給他的,既是日常生活必需品,也是裝飾物。整個火鐮只有三指寬,呈現小斧頭的形狀,下方彎曲的鋼條用來打火,上方連著白銀箍邊的皮革小包,小包里裝著火絨與一小片燧石,開口處有磁石搭扣,有點像後世的女士坤包,還是超級迷你款。表面鑲嵌瑪瑙、紅珊瑚與綠松石,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就連懸系的繩帶,也是用銀子打造連綴而成,十分華麗。

  蘇晏在前世從未見過這玩意兒,剛拿到手時,把玩了好一會兒,問沈柒:「貌似很貴重的樣子,我要回點什麼,才合禮數?」

  沈柒似笑非笑:「兩京風俗,這是定親的聘禮之一。你回一把紅漆筷子就成,取『快快生子』的彩頭。」

  蘇晏呸他:「做夢吧你!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什麼呢!」把火鐮扔回去。

  沈柒又用「強姦你」做威脅,強迫他收下。

  出京後有小廝和侍衛打理他的衣食住行,這個火鐮就一直作為裝飾品掛在腰間,不想此刻派上了用場。

  火鐮附帶小包里的火絨打濕不能用了,好在山洞裡淋不到雨,還真讓他找著了些乾燥易燃的植物纖維,用鋼條和燧石敲擊出火星,點燃引火物,最後生成了一小堆篝火。

  蘇晏一邊往火堆里小心添加枯枝,一邊把外衣脫下來烘烤,自嘲終於擺脫了遠古時代茹毛飲血的困境,進化到石器時代了。可惜昨夜摸黑找不著引火物,否則自己也不用抱著個人形冰塊強忍一晚上。

  半個時辰後,荊紅追回到山洞,帶來一兜漿果,還有兩條剝皮去頭和內臟,已經拾掇乾淨的蛇,足有小臂粗。見到蘇晏升起了火,他既高興又遺憾:「這山谷果然貧瘠,連只野豬都沒有。只逮到兩條蛇,大人敢吃蛇肉麼?」

  蘇晏反問他:「『閩』字門裡的『蟲』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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