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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他一命,我有話要問。」蘇晏急忙補充道。

  此刻他的後背貼著荊紅追的胸膛,縱馬奔馳間,彼此的脖頸與臉頰難免互相觸碰,幾乎可以算是耳鬢廝磨了。荊紅追嗅著被風吹送而來的、獨屬於蘇大人的氣息,忍不住心血翻湧,強自屏息靜氣,沉聲道:「大人放心。」

  言罷指尖飛刀出手,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如流星向前方策馬飛逃的身影射去。

  那人沒有回頭,似乎感應到背後傳來的危險,雙腿夾緊馬腹,配合馬兒奔跑的節奏,向側方傾身躲避。控馬動作極為嫻熟,顯然是馬術高手。

  飛刀射了個空。

  然而這一記飛刀只是幌子。荊紅追似乎早已猜測出對方的馬上躲避動作,並預判會與慣用手一樣向右傾。

  於是在刀柄脫手之後,他用尾指扣在掌心的一小團碎銀緊接著飛出,射向前馬的右方,堪堪在對方做出躲避時,擊中了他後腰的命門穴。

  對方吃了個悶虧,腰椎驟然劇痛,連帶雙腿也麻木無力,從馬背上倒頭摔下。所幸反應及時,墜落瞬間曲臂抱頭,在草地上翻滾卸去衝擊力,並未受什麼傷。

  荊紅追趁機追到他身旁,從馬背掠下,兩下半反剪了他的雙臂,腳踩後腰,將人制住。

  蘇晏勒韁下馬,在粘了滿頭滿臉的草葉、碎土中看清那人的臉,果然是王辰。

  「……久違了,二當家。」蘇晏面對王辰,心情有些複雜。他始終心懷憐憫,誠意想要招降這對賊頭兄弟,幾乎就要成功,誰料亂搞御史一通惡操作,劫獄之夜再見時,已是事過境遷。王氏兄弟亦自知犯下不赦的重罪,回頭無岸,又因為他的官員身份,不敢放下戒心與成見去信任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王辰極力扭頭,從草葉間自下而上地望向來人。再次面對蘇晏,他的心情也複雜得很。若說仇恨,他當時的確遷怒蘇晏,恩斷義絕的一箭,不僅斬斷了變匪為民的退路,也生生剜去了心底那縷隱約的情愫,如果不用恨意灌填,那個滲血的洞又該如何填平?

  可他在理智上又清楚地知道,父母的仇算不到蘇晏身上。如果他因為自己逢難時別人沒能及時施恩救助,就把過錯全怪罪在那人身上,那與自私卑劣的愚民又有什麼區別?

  相反,蘇晏制裁了陸安杲,雖沒有以命抵命,也算替他們兄弟報了一半的仇。報仇本就該是他們兄弟自己的事,剩下的一半,如果皇帝老兒不砍陸安杲的頭,他們將來也應當自己想法子去砍,又與蘇晏何干?

  他們兄弟與蘇晏之間,並無私怨,甚至還有幾分孽緣,但因為彼此身份懸殊、立場相對,才落得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們可以怨天,怨地,怨始作俑者,就是怨不得他。

  不怨他,卻並不意味就能化敵為友。終歸還是那句話——「今後再見,只是以命相搏的仇敵。」

  蘇晏見王辰不說話,只是一臉不甘心的忿然,暗嘆口氣,蹲下身平視他:「你打扮成牧軍模樣,來清平苑做什麼?」

  王辰嘶聲反問:「你穿得像個富商家的公子哥,又是來做什麼?」

  蘇晏沒回答,繼續說道:「你們若是來打劫的,夜裡率部偷襲馬廄,直接搶了馬匹就跑,不是更省事?偏要假扮成牧軍,看來另有所圖。」

  「這破地方除了荒草,就只有半死不活的病馬,我們能圖什麼!」

  「不許對大人無禮!老實交代。」荊紅追將他手腕一拗,王辰吃痛地悶哼一聲,咬牙不答。

  蘇晏回頭望了一眼離得更遠的馬營城堡,眉頭微皺,「剛才你分明有更好的逃跑路線,就是那座營堡,只要混入牧軍中,就能干擾我們的視線,再乘隙從後面溜走。你又不傻,為什麼要選擇相反方向?

  「只有一個可能,你不希望我們追進營堡,影響了你們所圖之事……你哥哥王武是不是正在堡里?

  「我大致猜到你們想做什麼了,不是搶馬,而是要策反牧軍!」

  王辰身軀一震,脫口問:「你如何知道?」

  蘇晏說:「王武曾經當過幾年牧軍,熟門熟路,輕易就能帶你混進來。加上他比誰都清楚牧軍的困苦境地,又有些同袍舊情可利用,想必能煽動不少人跟隨他落草為寇。這些牧軍若要逃亡,肯定會帶走飼養的馬匹中相對好的,這樣你們不動一兵一卒,馬也有了,人員也擴充了,不是麼?」

  王辰看著他,眼中錯愕之色變為嘆服,繼而又變為敵意:「你想壞我們的事?除非這下就殺了我,否則我一有機會,就把你的真實身份抖落出來——你微服來到清平苑,就是不願意被人知曉身份,對吧?」

  蘇晏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壞東西!也不想想我微服暗訪是為了誰?我說了要清理馬政,還民于田,就會遵照承諾一步步走下去,再難也沒想過放棄。而你們在做什麼?自己做賊匪不算,還想把其他馬戶與牧軍也拉下水。」

  王辰梗著脖子道:「你勢單力薄,誰知道能不能成?再說,就算成了又如何,做個任人欺壓的良民,哪有做賊匪逍遙自在!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再勸也沒用,乾脆點,一劍把我殺了,一了百了。」

  蘇晏見他在歧路上越走越遠,難免惱火失望,起身對荊紅追說:「把他捆起來,挖個坑埋了!我們去堡里找出王武。」

  王辰失聲道:「你真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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