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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去惡以為皇帝素來寬仁,仍在避重就輕,打感情牌。蘇晏卻深知斬草除根的道理,早下定決心,不打死就不撒手,今天的好戲才剛剛開場。

  他一抹淚眼,霍然起身,大步邁至御階下,鏗然道:「臣——有本要奏!」

  這句聽著耳熟,讓景隆帝響起龍德殿傳召蘇晏那次,他也是這麼一嗓子,緊接著把豫王給告了。

  還有後手啊這是!一茬接一茬,長春花似的開個沒完。皇帝在心底忍俊,面上卻八風不動,肅然道:「准!」

  「臣要彈劾錦衣衛指揮使馮去惡,請以其十二大罪為陛下陳之。」

  奉安侯衛浚抬頭,怨毒地瞪了蘇晏一眼。

  他方才遲遲未吭聲。因為卓岐之事,是他示意馮去惡動的手,為的是削弱李乘風的羽翼,最好把這內閣第一人拉下馬。他心中有鬼,唯恐牽扯自身,故而默不作聲。

  但如今又不得不出頭,為馮去惡說話,因為馮去惡謝罪時並沒有供出他。這份掩護不僅是表態度,更是一種變相的威脅——我暫不供出你,保不保我,你自己看著辦吧。如果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

  更何況,馮去惡根基不淺,權勢也不輕,頗為好用。若是任由他倒台,自己還得再尋個同等級的結盟打手,怕是不易。

  於是他出列,不屑地喝道:「蘇晏!你區區一個洗馬,且管你的書庫圖籍去,有什麼資格彈劾三品大員?」

  蘇晏的神情比他更不屑:「我有沒有資格彈劾,皇爺說了算。想用品階堵住我的嘴?行啊,既然你這麼重視上下尊卑,怎麼皇爺還沒出聲,你就先搶著指手畫腳?這是欺君邈上,你奉安侯莫非是想造反?」

  衛浚被他一番近乎耍無賴的誅心之言,噎得差點倒仰,忙不迭朝皇帝告罪:「老臣並無邈上之意,陛下明鑑啊!」

  景隆帝淡淡道:「奉安侯,此事與你可有關係?」

  「無關無關,臣並不知情。」

  「既不知情,且站在一旁多聽多看少發言,虛懷若谷,就知情了。」

  衛浚被皇帝的嘲弄和奚落刺得老臉漲紅,只得訥訥地退開。他看了馮去惡一眼,默默道:不是本侯不幫你,皇帝明顯要拿你開刀,你自求多福。

  馮去惡跪在御前,佩刀已被卸去,只是低頭咬著後槽牙。

  蘇晏清了清嗓子,腦中飛速梳理了一下思路。在來時的路上,他一邊推敲沈柒口述的綱要,一邊迅速翻閱暗盒中的證據,幾乎是一目十行,心底大致有了條陳的輪廓。

  馮去惡的罪行,歸納起來不外乎是挾勢弄權、貪贓枉法、逼死大臣、剷除異己,可如果就說這麼幾項,蘇晏覺得分量太輕,不足以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那麼就把幾個大的論述要點拆分細化,分條析縷,再飾以雋語,結合大量有說服力的論據,儘量將論證的過程表現得高屋建瓴、勢不可擋,占據道德法制的高地,先用聲勢壓死他!

  ……前世寫黨政報告的經驗誠不我欺!蘇晏的腹稿打得遊刃有餘,十二條罪狀張口就來。

  第四十七章 十二條彈死你(下)

  蘇晏的腹稿打得遊刃有餘,十二條罪狀張口就來:

  「錦衣衛之設,掌天子儀仗與直駕侍衛,南北鎮撫司職責,原以巡查緝奸為要此是國家利器,本該忠君體國,為陛下所用。自馮去惡受事,快私仇、行傾陷,不思錦衣衛創立之初衷,將公權作為私器,是竊君上之大權,大罪一也!

  「其為人專橫跋扈。有官員見之,兩股戰戰,唯恐因失恭入罪。狹路相遇,必先讓行,遲一步則批頰以責:『蓋不知我是誰』?出京辦事,警蹕傳呼,清塵墊道,有如聖駕出幸。如此假陛下喜怒以恣威福,久而,人皆以為陛下授意,是損君上之聖名,大罪二也!

  「錦衣衛指揮使論官階,為正三品,較之朝中一二品大員,相差不知凡幾,卻處處逾制,以公侯待遇自逞。擅擴第宅,建造園池,所住所用,無不奢侈,糜耗國家財力,是亂國家之法度,大罪三也!」

  這三條,彈劾馮去惡公器私用、狐假虎威、奢侈逾制。

  蘇晏深諳,在封建時代,對皇帝不忠就是最無可饒恕之罪,故而此三點擺在前頭,說得極為嚴重。竊君權、損君名、亂法度,一頂頂大帽子接連扣下。

  又不失細節,對官員「批頰以責」這一幕,將馮去惡的囂張氣焰表現得淋漓盡致。且能勾起那些受辱官員的新仇舊恨,回頭怕不應聲舉證,對他的仗義執言感激在心?一石二鳥,不外如是。

  「如此奢靡用度,財物由何而來?他便貪贓枉法,公然索賄。北鎮撫司有『三木銀』,好教陛下與諸位大人知道。看準哪家財帛豐厚,胡亂套個罪名抓捕,先枷三木,沉甸甸百斤重,人既變色脫形。如家屬設法施救,便索千兩白銀,但只去一木。去第二木須兩千兩,去第三木須三千兩。六千兩換一條人命,出得起的傾家蕩產,出不起的人財兩失。如此陵軋勒索,是陷民於水火,大罪四也!」

  這「三木銀」,是馮去惡定下的潛規則,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不會對外宣揚,只在下獄後暗示受害者家屬。傾家蕩產撿回性命的,被枷得不敢吱聲;湊不足贖金丟了性命的,說明家業薄,更是沒人敢為其打抱不平。如此多年不曾事發。

  要不是沈柒透露內幕,蘇晏也無法說得如此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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