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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聞言紛紛將目光投注到他腰間,見果然是條硬革帶,前後鑲嵌一圈銀鈒花帶銙,與畫上腰帶相差甚遠。

  「倘若真是下官去那輔樓上刺傷葉郎中,緊接著回到射柳場,短短半刻鐘時間,如何來得及回殿更換腰帶?由此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疑兇早就預謀好,要栽贓陷害下官,故而在外袍內,穿了一件與我衣色紋樣相同的曳撒。當下官回殿尋找新腰帶時,疑兇把從精舍回來的葉郎中騙上輔樓,脫下外袍,奪劍傷人,又用外袍兜了血跡,與兇器一同帶走。他將昏迷的葉郎中掛在圍欄,滑墜後驚嚇貴妃娘娘,以致娘娘早產,又將兇器故意埋在土坑,讓搜查人掘去,陷害豫王殿下。

  於此同時,他又使人偽裝成侍衛,誘導蓮洲先生無意間記錄下兇殺前一幕,妄圖靠院畫一錘定音將我坐實。

  此人好狠的心腸,好毒的連環計,為了陷下官和豫王殿下於死地,不惜牽扯貴人,枉顧娘娘和龍胎安危,著實可恨!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料到我因故換了腰帶,這才露出破綻。」

  一氣說完,蘇晏走到御前鄭重下跪,雙手貼地,叩首道:「臣蒙冤受屈,請陛下為臣做主!」

  他長跪不起,一彎脊樑微微拱著,殘月似的淒清,景隆帝垂目而視,沉默片刻,問:「王尚書可還有話說?」

  王提芮拱手道:「老臣以為,這條腰帶的確是個極大的破綻。但為了釐清真相,老臣還要請蘇洗馬最後證明一件事。」

  「何事?」

  「他說在案發前,去殿裡換備用腰帶了,可有證人?倘若無人可證,那他的嫌疑依然不能盡洗。」

  蘇晏心頭一跳。

  他有證人,卻是個不能見光的證人。

  錦衣衛千戶沈柒。

  如果曝光了沈柒,勢必牽扯到奉安侯衛浚逼奸宮女之事,又牽扯到指揮使馮去惡與衛浚勾結,命人替他的惡行善後之事。

  打蛇打七寸,打不中七寸,蛇未死,反遭其噬。逼奸宮女是大罪,卻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就算將那宮女尋來,當面對質,也難保女孩兒不會因為羞愧或恐懼,不敢指認奉安侯。而衛貴妃新生了皇子,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若她出面為衛浚說項,十有八九能替他脫罪。

  而沈柒呢,必被視為吃裡扒外的叛徒,馮去惡手段何等陰毒酷戾,哪裡會放過他,怕是連死都不得好死!

  為了清洗自己這一處嫌疑,便要搭上沈柒一條性命,這種事,蘇晏做不出來。更何況,千戶還從廷杖下救過他命,雖然這人……是個性侵犯,可是……

  誰欠誰還,如何算得清,一時間,蘇晏也有些迷濛了。

  見他遲遲沒有出聲,皇帝微皺起遠山似的修眉,似乎有些躊躇。

  而馮去惡身後的錦衣衛隊伍里,沈柒看著長跪不起的蘇晏,面無表情。五根攥著刀柄的手指,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抻成毫無血色的蠟白,骨節從青薄的皮膚下支棱出去,像只不甘落網的梟鳥,因著求生本能而極力掙扎。

  犯不著,他想,只是露水情緣……不,連情緣都算不上,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十年風刀霜劍,千辛萬苦爬到這個位置,不值得為了個消遣,前功盡棄,甚至丟了性命。

  消遣而已。

  可這錐心之痛又從何而來?

  可笑,一個人見人憎的夜叉羅剎,居然也會痛,居然還有心!

  他緊緊閉了眼,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一步——

  景隆帝盯著蘇晏的雪白後頸,一抹鴉翅般的青絲,烏紗掩不住,繾綣地伏在頸子上,仿佛也在哼哼唧唧地撒著嬌。

  臣委屈。

  朕知道。

  但用皇權壓制道義輿論,強行為你洗脫罪名,對你而言並非好事。

  請陛下為臣做主!

  ……罷了。皇帝眼底露出無奈之色,眉頭卻舒展開來,輕啟雙唇——

  「小爺我替他做這個證!」一個清朗亢亮的少年聲音,炸雷似的響起。

  眾人齊齊緣聲望去,只見太子朱賀霖疾步走來,朱紅衣袂行雲流水地翻卷,身後跟著幾個顛顛兒小跑的內侍。

  朱賀霖揚聲道:「清河與孤同乘一車,備用衣物配飾也放在孤殿中,他丟了腰帶後,為免君前失儀,便來找內侍富寶。」

  富寶隨即接話:「稟陛下,稟諸位大人,的確是奴婢招呼的蘇大人,也是奴婢替蘇大人換上了新腰帶。」

  「如此,王尚書可還有疑問?在場諸位可還有其他話說?」朱賀霖眼噙厲色,掠過王提芮,又掃視階下眾臣,稚氣猶存的臉上,竟隱隱顯出幾分鷹視狼顧之相。

  王提芮振了振衣袖,正色道:「老臣秉公執法,既與蘇洗馬無私怨,更無仗勢威逼之意,還請陛下與太子殿下明察。既然人證物證俱全,蘇洗馬當是清白無罪。」

  豫王輕笑,「還有孤王,王尚書可不能厚此薄彼。」

  王提芮冷哼一聲,似乎對這位王爺一副郎君領袖、浪子班頭的做派很瞧不上眼。

  豫王因為在文臣中聲名狼藉,早看慣了清流們的臭臉色,並不以為意,朝皇帝拱了拱手:「既然洗清嫌疑,臣弟就告退了。對了,等案子查清,真兇落網,還求皇兄將鉤魚腸賜還臣弟。」言罷施施然走了。

  景隆帝也不與他計較,只是問藍喜:「人頭可都清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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