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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乾笑兩聲:「千戶大人言重。只是不知千戶大人也隨君伴駕來這東苑,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柒將手中握的繡春刀的刀柄,在蘇晏的腰側不輕不重地蹭了蹭,意有所指道:「蘇大人奉旨學射,怎麼把腰帶給學丟了?可要卑職幫忙去林子裡找找?」

  蘇晏暗自咬牙:這特務頭子還真是無孔不入,該不會連精舍中發生的事都知道了吧?難道除了葉東樓,我還得再多堵一張嘴?

  又覺得應該不至於,畢竟是當朝王爺的壁角,哪裡是那麼好聽的,錦衣衛再怎麼肆無忌憚,也不敢輕易冒犯天子的胞弟。

  面上不露聲色道:「想是在林子裡學射時,被樹枝勾落了,草深葉密不好找。不過是條腰帶,再尋一根替換便是,微末小事,就不勞千戶大人費心了。倒是千戶大人,不隨著馮指揮使去替你們北鎮撫司爭光奪魁,到這後殿來做什麼?」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且隨我來。」沈柒說著,拉起蘇晏的手腕,拐進步廊側邊一間偏僻的廊廡,將門帶上。

  蘇晏因著詔獄裡那事心懷戒備,本不願跟著去,但沈柒手勁極大,五指像鉗子箍住他的手腕,根本掙脫不得,只得被拽入房中。

  他正要發問,沈柒豎起食指,「噓」了一聲,示意他聽隔壁屋子的動靜。

  蘇晏靠近牆面,好奇地側耳傾聽,男女翻雲覆雨的聲響冷不丁撞了他一耳。男子聽聲音年紀頗大,污言穢語說個不停,女子只是低聲啜泣,間或幾聲痛楚的呻吟,不住哀哀告饒。

  這男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蘇晏一時想不起,但可以肯定是近幾個月聽過的。

  他在記憶中快速回溯,忽然茅塞頓開,低聲道:「是奉安侯衛浚!」

  沈柒點頭,「奉安侯奉旨在府中禁足兩月,這才剛被放出來,衛貴妃便向皇上討了恩典,允許他來東苑參加射柳之戲。」

  蘇晏鄙夷道:「老流氓,好了傷疤忘了疼,竟還敢姦淫東苑的宮女,這可是犯了死罪!怎麼,皇上命你來拿他?」

  沈柒面上似笑非笑,勾起食指輕撫了一下蘇晏的臉頰,方才回答:「蘇大人真是良善之輩。可惜要讓你失望了,指揮使馮大人命我來暗中保護奉安侯,回頭等他睡完了,我便要將這宮女處理乾淨,以免授人以柄。」

  蘇晏知道這錦衣衛千戶不是好人,心思陰鷙,手段毒辣,但沒料到壞得如此坦坦蕩蕩,在他面前也毫不避諱。

  沈柒見他眉頭緊蹙,卻又半晌不說話,微嘲:「卑職還以為,蘇大人會心生不忍,為這無辜的宮女求情。」

  蘇晏心想,就知道套兒在這裡等著我呢!我如果開口求情,這傢伙搞不好來個「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不殺她」,然後來個趁火打劫。呸,老子怎麼能讓你如願。

  當即一巴掌重重拍上牆壁,「砰砰」兩聲悶響。隔間之人像是嚇了一條,聲音驟然消失。

  沈柒趕忙抓住他的手腕阻止,蘇晏隨即一腳踢上牆面,發出更大的響動。隔間立刻傳來低聲咒罵與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你好大膽。就不怕被奉安侯發現,新仇舊恨一起算?」沈柒壓低嗓音,貼著他耳畔說道。

  蘇晏掌心生疼,有點後悔太用力,齜牙強笑:「你說我要是出去堵他的門,然後站在走廊朝殿前大喊一聲『有人強姦宮女啦』!侍衛聞聲趕來需要多久?就不知道隔壁窗戶有多大,奉安侯能不能鑽得出去。」

  沈柒有些意外:「胡鬧!你不在乎那小宮女的性命,難道連自己的仕途也不要了?」

  蘇晏微微冷笑:「她如今還能活麼?不是被你們殺人滅口,就是羞憤難當自盡,我把這事喊破,驚動天聽,或許她還有一線生機。至於仕途,愛要不要吧!」

  他甩袖就要衝出門,被沈柒死死拽住。

  「你這是在逼我!」沈柒驀然反應過來。蘇晏向來八面玲瓏,說起官話套話滴水不漏,又擅長逢場作戲,哪裡是這樣莽撞的行事風格?分明是仗著自己對他有幾分情意,用這一招來欲擒故縱罷了。

  當我沈柒是什麼人,能由著你捏圓搓扁?他很想誚笑道,那蘇大人就鬧吧,鬧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看誰要吃大虧!

  手下卻仿佛不受這念頭控制,緊緊扣著蘇晏的腕子不放。

  「我這是在撇清你。」蘇晏轉身,注視他,「我知道你奉命去殺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姑娘,心底未必好受。手上沾染的鮮血多了,漸漸便以為自己麻木了,不在乎了,但一個人獨處之時,午夜夢回之時,追憶往事之時,那種滋味有如鋼刀刮骨,我不希望你因為今日之事,再多添一刀。」

  沈柒怔住了。

  他當上錦衣衛近十年,手下怨魂厲鬼無數,更有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人罵他是夜叉羅剎,天生心腸狠毒。有人畏他如豺狼毒蛇,給他起個諢號叫「摧命七郎」。

  對此他從未在意,甚至漸漸覺得自己就該是夜叉羅剎,以旁人的忌憚與畏怖為食,才能刀槍不入。只有踩著成山屍骸,才能爬到安枕無憂的峰頂。

  如今卻有個相識未深的少年,毫無懼色地注視他,語帶憐惜地對他說,我知道那滋味有如鋼刀刮骨,不希望你再多添一刀。

  他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森然道:我只用鋼刀刮過活人的肋骨,卻不知被刮是什麼滋味。這道刑叫做「彈琵琶」,刀尖撥骨,其聲鏗鏗,煞是悅耳,蘇大人可願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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