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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想起太子曾提起過的身懷六甲的衛貴妃,好奇地窺覷一眼。只見她身著織金纏枝牡丹妝花繡的嫣紅袷衣,金絲鬏髻上斜插桃心簪,水色裙襴隨步款擺,搖曳生姿,確是個極嬌艷的稀世美人,一時心旌飄蕩,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不料卻被隨侍的宮人瞧見,對衛貴妃低語了兩句。

  衛貴妃停住蓮步:「什麼人如此大膽,叫他過來。」

  蘇晏霎時清醒,暗嘆美色誤人,不得不上前行禮:「下官蘇晏叩見娘娘千歲。」

  「蘇、晏。」衛貴妃慢慢咬著這兩字,眼中深意縈迴,忽然淺淺笑道:「原來是蘇侍讀,皇爺提起過你的名字,說你是個人才,今日一看,果然相貌出眾。」

  「相貌出眾」的意思是……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罵他是個花瓶?

  蘇晏琢磨著衛貴妃話中似刺非刺的味兒,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樣:「娘娘過譽了,朝中英才濟濟,下官不過一點蟄螢,不敢自恃。」

  「倒像個曉事的。」衛貴妃輕撫著豐隆的腹部,「螢燭末光,囊於案幾之上讀讀書倒還可以,若妄想為日月增暉,豈不好笑?」

  蘇晏低頭:「多謝娘娘訓示,下官省悟。」

  衛貴妃纖指虛虛一抬,宮人即將手伸過搭扶,撇開蘇晏步上了殿前玉階。

  蘇晏空伶伶在庭中站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轉身朝端本宮走去。

  從來嬌花多帶刺,衛貴妃這一番下馬威倒也在他意料之中。她不提殿試得罪奉安侯一事,卻警告我不要妄圖攀龍附鳳,看來是把我劃入太子一黨。

  這麼說來,好像隱隱嗅到一股宮闈內慣有的氣味了。之前東宮莫名出現的《翰林風月》,怕是也跟這股子氣味脫不了干係。

  衛貴妃這是篤定肚子裡是個兒子,還是自信能獨占帝心、左右聖意?

  不管怎樣,宮中最兇險的鬥爭莫過於奪嫡。儘管史書上繼任的是朱賀霖,但誰知道這裡是真實歷史還是平行世界,萬一未來因為他這隻小蝴蝶扇動翅膀而改變……蘇晏暗暗繃緊了神經,再次告誡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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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經局,蘇晏抱著一摞授課學士要的書冊,走過迴廊。假山根下,詹事府的幾個通事舍人湊在一堆竊竊私語,閒話隔著通透的迴廊飄到他耳畔,想聽不見都難。

  「都聽說了嗎,國子監出事了……」

  「卓祭酒好大的膽子,怎敢做出這等不法之事!結黨營私,收受賄賂,連屬下司業都看不過去,出首彈劾。」

  「要說卓祭酒品秩不高,出身卻清貴,當年的殿試榜首啊,又是李閣老的門生。若是閣老出面力保,也許會大事化小。」

  「也不知此案主審是刑部,還是大理寺。督察院左右御史都是他的同年,想是要避嫌。」

  「可這刑部侍郎也是李閣老的門生啊,難道要尚書親審?」

  「所以呀,這主審還是給了大理寺和北鎮撫司,聽說就關在錦衣衛的詔獄裡。」

  「錦衣衛?這下卓祭酒可有苦頭吃了。」

  一伙人嘖嘖搖著頭,將他人的悲喜禍福作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其中一個眼尖的,見迴廊上有人影,忙朝同伴使眼色,各自轉身佯作路過。

  蘇晏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權當沒看見。

  這種晦氣的八卦聽聽也就罷了,攪和進去絕對沒好事。再說,國立大學校長出了事,和他這個中央圖書館管理員有什麼關係?

  結果,關係就在當晚「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臉。

  他竟然忘了,這身殼子的原主走的是科舉至仕之路,自然也是有恩師,有同窗,有關係網的。

  而且這些關係還很被古人看重,事師如事父,叛師就是大逆不道,嚴重違背普世價值觀,會受到文人士子與社會群眾的集體唾棄,仕途也就基本算涼了。

  蘇晏的啟蒙恩師是個頗有名望的飽學之士,十年前遊歷閩中時,被蘇知州誠心厚禮請來為他家犬子開蒙,名喚……卓岐,卓安行。

  後來卓岐回京升了官,蘇晏考中秀才,另拜名師。但小學老師畢竟也是老師呀,置之不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當晚幾個「小學同學」和國子監的監生就找上門來,希望他這位官場新秀能在太子或是皇上面前,替卓祭酒說個情、出點力。

  「……我剛挨的一頓廷杖,路還走不利索呢。」蘇晏趕在見客前用薑汁抹出一臉病容,弱柳扶風地嘆道,「這要是再去皇上面前礙眼,只怕適得其反,連累了老師。」

  「清河何出此言!我等言官,當以規諫天子、左右言路為己任,廷杖乃是榮耀,何足懼哉!」

  大兄弟,你是言官我不是啊,我只是個陪讀(玩)的!蘇晏無聲吐槽。

  「可不是!得知你前陣子挨了五十杖,大家羨慕不已,都說若是打不死,就是響噹噹的資歷,人人說起都要誇你一聲『介直敢言』『清流風骨』,是午門前挨過廷杖的;若是打死了,那就更是捨生取義,青史留名了。」

  蘇晏瞠目結舌,心裡罵道:你們這群不挨打就不舒服的賤坯子!

  「實在不行,也該向陛下或太子殿下討個恩典,去詔獄中探視一番。學生探望老師,總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極是極,我等白日裡便去過,剛進門就被錦衣衛趕出來,這才來找你幫忙。」

  「清河兄,恩師有難,你該不會獨善其身,坐視不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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