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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看得汗出浹背,失聲叫:「皇上,臣不明白。」

  景隆帝只是冷笑:「你不明白,卻叫太子明白!你平日裡弄些皮影空竹、馬吊盧雉之類的教太子玩耍,朕睜隻眼閉隻眼權當不知,如今竟狗膽包天,拿這等穢褻之物敗壞太子心性,其罪當誅!」

  蘇晏手足冰冷,駭到極處反而冷靜下來,直起腰道:「皇上突然擺駕東宮,又突然搜了本圖冊出來,可是因為有人上奏抨劾此事?」

  景隆帝不料他出此言語,頓了一頓:「都察院與六科給事中肩負糾察百官之責,彈劾弊害理所應當。」

  「我若有心煽誘太子,且知事敗必禍,定然千匿萬藏、隱秘行事。東宮出入的唯有內使宮人,言官乃外臣,又是如何得知帷幄之間?」

  景隆帝愣住,又道:「或有宮人泄之。」

  蘇晏道:「皇上為何不反過來想想,或有人慾泄先潛,構陷東宮?」

  景隆帝身軀一震,猛地低頭去看蘇晏,只見他面色靜泊,眼神清澈光明,一時竟說不出話。

  蘇晏切切頓首:「臣微鄙,死不足惜,可太子殿下潔身自愛,豈能任由有心之人玷瀆。萬望皇上明察秋毫。」

  景隆帝沉默半晌,慢慢道:「真不是你做的?」

  蘇晏只仰了頭,直直望著皇帝,一聲不吭。

  景隆帝看著他的眼睛,目光一點點緩和下來,「朕會清查此事。」

  蘇晏道:「謝皇上明辨。」

  景隆帝轉頭望向窗外。重重琉璃屋脊在餘暉中煌煌生光,更襯得虬檐斗拱下晦暗不明,一派鐵灰之色,像是有股陰冷之氣要從內中滲透出來。

  他回過頭來時,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高聲喚:「藍喜!」

  藍喜從門外含著腰進來:「奴婢在。」

  景隆帝冷冷道:「傳朕口喻,太子侍讀蘇晏玩怠廢學,輔佐太子讀書不力,有忝其職,令杖責三十。因前罪並罰,加二十。」

  蘇晏大驚失色,拽著皇帝的袍角哀求:「皇上——」

  景隆帝轉過臉,任由他牽扯,沉聲道:「拖出去。」

  蘇晏推開內侍的扶挾,面色蒼白地起身出去。

  景隆帝坐下來,只盯著窗外步廊不作聲,手指慢慢摩挲著光滑的案角。房中一時靜寂無比,似乎能聽見風過檐牙的聲音,泠泠地令人心寒。

  藍喜猶豫再三,輕聲道:「皇爺,天色變了,怕是要下雨,是不是先回乾清宮去?」

  景隆帝搖了搖頭:「起風了,看你穿得單薄,下去添件衣裳吧。」

  時近四月,雖然變天,卻不覺冷,藍喜微怔之後,忽然醍醐貫頂,躬身謝恩。他匆匆退出御書房,拐過走廊叫:「多桂兒,快去拿件棉襯來!不,拿兩件,要厚的!」

  多桂兒愣頭愣腦地問:「天又不冷,公公要棉襯做什麼?」

  藍喜踹了他一腳:「毛崽子,嚕囌什麼,叫你去就快去!」

  蘇晏被一干宮中侍衛押著前往午門,剛拐過乾清宮,便見旮旯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慌促促向東奔走。他心念一動,高聲叫道:「富寶!」

  那個小內侍轉過身來張望,果然是富寶。

  蘇晏對侍衛拱手道:「各位大哥,這是侍奉東宮的小公公,且容我跟他說兩句。」

  他在東宮與御書房來去半個多月,侍衛們也多是見過他的,這點面子還給得起,便道:「要快。」

  富寶跌跌撞撞跑過來,蘇晏在他耳邊細聲問:「太子命你出來打探風聲?」

  富寶只管點頭。

  「你聽好,此事切莫報於殿下知道,你回去只說皇上將我訓斥了一頓便是。」

  富寶急道:「可小爺——」

  蘇晏截住話頭,厲聲道:「殿下是什麼脾氣你不知道?怕是要直接衝撞聖駕,皇上本就窩了一肚子火,你想害死你家主子麼?」

  富寶打了個寒噤,驚慌地看著他。

  蘇晏笑了一下,「莫要慌,按我說的做,便是太子日後知道也無事了。」

  富寶看他兩臂繩索,帶著哭腔道:「蘇大人是冤枉的,皇爺……」

  蘇晏臉上慢慢露出令人莫測的神情,「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你我都猜不得。」

  侍衛低低催促了一聲,蘇晏又道:「切記切記。」轉身去了。

  富寶佇立在潮濕的風中,忽然覺得脖子一涼,原來是大顆的雨點從天而降,漸漸曼延成垂地銀簾,連人影也望不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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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門前的廣場,百名校尉衣甲鮮明,手持木棍,威風凜凜地分列兩旁。

  西墀下豎了幢幡傘蓋遮雨,左側十數個宦官,為首的是司禮監少監姚順。錦衣衛指揮使馮去惡端坐右側,身後立著二十多名手下。

  蘇晏見這殺氣騰騰的陣勢,心中發毛,再想到史上那些挨了廷杖的大臣,臥床數月乃愈算是運氣好的,若監刑官有心重罰,更是非死即殘,臉上越發白得沒有半點人色。

  兩旁校尉上來剝去他的官服,按在地上。蘇晏一身素白中單被雨水澆得透濕,勾勒出纖瘦勻停的身形,在涼風中微微顫抖,悽美得仿如即將消散的雲岫一般,連押解他過來的侍衛臉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姚順用杯蓋推了推茶沫,眼皮抬也不抬:「擱棍。」

  卻聽一個尖利如絞弦的聲音隔空傳來:「慢著——」

  姚順回頭一看,起身躬了躬,滿臉堆笑:「藍公公怎麼來了,下這麼大的雨,仔細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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