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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嬸子本就喜歡她,覺得她瞧著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可做起活兒來一點不嬌氣,待她們也是打心眼裡和善,此刻愈發覺得她是個沒架子的,說話間不覺又少了幾分距離感:

  「在這世道里啊,女人家自己有點本事傍身,總比一味地靠男人好。就說咱寨子裡的王家嫂子,你應該見過,就是大廚房掌勺的那位,她丈夫去得早,她一個女人家,愣是比寨子裡的男人還兇悍幾分,里里外外幹活都是一把好手,哪怕年紀輕輕就成了個寡婦,也沒哪個不長眼的趕去她門前撒野。」

  秦箏笑道:「王大娘的確是為女中豪傑。」

  盧嬸子跟王大娘是同輩人,她喚王大娘一聲嫂子沒錯,秦箏是小輩,則跟著林昭他們叫的王大娘。

  盧嬸子捻著繡花針在自己額角拂了拂:「後山桂花那孩子也是,前幾年她男人經常動手打她,後來寨子裡搶了台紡機回來,寨子只有她會織布,她自個兒靠著紡機織布賺了銀子,腰板也硬了,現在她男人在她跟前重話都不敢說一句,就怕桂花跟寨子裡哪個漢子看對眼跑了。」

  桂花嫂的事秦箏聽林昭說起過,那時林昭只說是桂花嫂自己硬氣起來了,倒是沒提其中還有織布賺錢這個緣由,不過林昭也才十四五歲的一個孩子,有些事看不到那麼深。

  此刻聽盧嬸子說了這些,秦箏倒是所有所思。

  不管哪個時代,女子若只一味地守著一個小家,把丈夫和家庭當成自己的全部,明明也付出了很多,可都很容易被忽視掉。

  古代宗婦們之所以能得丈夫敬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她們把偌大一個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家族名下的那些鋪子、莊子,一年的進項的帳目都由當家主母查看。

  這種情況已經不屬於為家庭付出,用後世的話來說,應該叫打理家族企業,古代宗婦們所做的這一切,已經能和後世的企業高管們媲美,又怎能不得丈夫尊重?

  秦箏托著下巴想了半天,自己一個學工程的,在古代最好的出路,大概就是進工部一展所長,前提是女子能入朝為官。

  不然她一個光杆司令,哪怕有一堆理論知識,像城池修浚、江河修葺、道路橋樑這些大型工程,她也做不了啊。

  大型工程除了一個總工程師,底下還得有各個工種里懂行的工頭帶著才能施展。否則從實地勘測取數據到整合數據繪工圖,再到動土時一個工種一個工種地教新手,她怕不是得累死,更別提建好後是何年何月了。

  秦箏幽幽嘆了口氣,現在想這些未免有些遠了,她扭頭看了一眼院中的大雨,暴雨天氣山寨里不少人家家中都漏雨,她還是先燒制青瓦幫寨子裡的人蓋好房子吧。

  這個天氣沒法起黃土「踩泥」,不過可以先把制瓦的模具瓦桶做好。

  瓦桶是個上粗下細,兩端無底的小木桶,高度正好是一片瓦的高度,外壁能貼合四片瓦,且均勻分布著四根凸起的木條。

  秦箏從堂屋裡翻找出鋸子、刨子 、銼刀,又從檐下堆放柴禾的地方找了幾根木頭過來。

  盧嬸子縫完了衣物,咬斷線問她:「娘子拿這些粗笨傢伙作甚?」

  秦箏用炭筆估摸著一片瓦的長度在木頭上畫了條線,考慮到後期還得把木頭推平打磨拋光,刻意多留了兩公分開始用鋸子鋸:「我做個桶。」

  盧嬸子納罕道:「娘子家中以前是做木匠發家的啊?」

  秦箏把礙事的袖子高高撩起綁了起來,將木頭的一端擱在凳子上,一腳踩著後端不讓木頭滾動,兩手握著鋸子一邊鋸一邊道:「我有個叔叔會。」

  這也是真話,前世她爸跟著爺爺學了燒制磚瓦,後來搞建築去了,她叔叔早年則干木匠這一行的,秦箏長大後對建築行業倍感興趣,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他們影響的。

  盧嬸子現在看秦箏是越看越新奇了,瞧著嬌嬌弱弱的一個小娘子,可乾的全都是男人的活計。

  她怕秦箏踩不穩那根木頭,正想上前去幫她穩住木頭方便她鋸,怎料楚承稷在這時候回來了。

  他一推開院門,就瞧見秦箏腳踩一根圓木,擼著袖子正在大開大合地鋸。

  真是……半點不跟名門貴女沾邊。

  他微微怔了一怔,才問:「這是在做什麼?」

  盧嬸子幫秦箏答道:「娘子說她想做個桶。」

  「做桶?」楚承稷尾音上揚幾分,似有些不解。

  說話間,他已經撐著傘到了檐下,收了傘輕輕一抖,傘面就甩下不少水珠。

  盧嬸子瞧著他們關係似乎緩和了不少,想讓她們小夫妻自己呆會兒,便藉口雨天正好去隔壁嬸子家串個門,拿了傘就出門去了。

  這麼大一個活人站在自己跟前,秦箏也不可能裝作看不見,停下鋸子道:「相公回來了?」

  楚承稷輕點了下頭,看著快被她鋸斷的一截木頭,問:「阿箏還會做桶?」

  秦箏四兩撥千斤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相公不也會做紫毫嗎?」

  她本意是想說你都會自己做東西,我會做一點東西也不奇怪。

  怎料太子聽得她的話,看她的眼神卻在一瞬間古怪而深沉起來。

  她逃亡這一路對他的態度跟從前大相庭徑可以解釋成是為了活命,棧橋工程圖他還在等她願意說時再解釋,現在她突然拿起鋸子刨子制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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