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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為仁特意挑在今日說這回事,無非就是吃定新婚第二日,太子不會駁明家的臉面。
淮瑾正打算鬆口,明飛卿先說:「不如就讓二弟去樞密院做個修撰,殿下以為如何?」
樞密院可是直達天聽的機構,哪怕在裡頭掃地都是一項肥差,更何況這修撰一職還能實打實接觸到軍事文書!
明揚一聽,臉上愁雲盡掃,連丁姨娘也抬起頭期盼地看向太子。
淮瑾不知明飛卿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前腳打廢了丁姨娘的親信,後腳又提拔丁姨娘的兒子,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但明飛卿想要的,只要淮瑾能給,他就一定會給。
他答應了,明家眾人自然是對太子感恩戴德,畢竟明飛卿於功名之事上已經無望,而明蕊又是女子,唯有明揚是家族的希望。
用完飯,明飛卿去內院同母親告別,而後便坐進馬車回東宮。
明為仁和丁姨娘在門口目送馬車駛遠,人一走,丁姨娘又暴露本性,拉過明揚與明知府炫耀:「我就說明揚是最有出息的一個,那可是樞密院!就算科舉中的都未必能進的樞密院!老爺,你瞧揚兒多出息!」
明揚下巴撅得老高,仿佛自己已經平步青雲。
一旁的明蕊卻潑起了冷水:「這官職是殿下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給的,又不是明揚自己考的。」
「死丫頭!你懂什麼?」丁姨娘呵斥女兒,「當年明飛卿科舉作弊的事,不也是殿下替他平的?他如今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自然要扶著明揚當大官!當了太子妃又如何?還不是乖乖給我兒鋪路。」
明蕊怒而反駁:「大哥當年根本沒有作弊!他...」
「老爺!姨娘!不好了!」
明蕊的話被管家慌張的聲音打斷:「內院的丁婆子被打斷手腳發賣了!」
馬車內。
明飛卿看起來心情不錯。
淮瑾從他手中的點心盒裡拿了一塊紅棗桂圓糕,被明飛卿打了手背:「這是娘親給我的!」
「稍後我還要給你那不成器的二弟寫舉薦信,你連塊糕點都不肯給我?」
「......」明飛卿這才鬆手,讓他拿了一塊。
淮瑾兩口一個桂圓糕,吃完了說:「你那弟弟資質平庸,去樞密院當個掃地的都不配,你當真想扶他高升?」
明飛卿:「明揚這個人粗心馬虎,急躁易怒,而樞密院的文書修撰最耗細心和耐心。」
淮瑾猜測:「你想磨練他?」
「把一個急躁易怒的人放在最耗耐心的文書職位上,無異於凌遲,不出一個月,要麼明揚崩潰,要麼...」明飛卿冷笑一聲,「他如果在文書上出錯,那可是大罪啊。」
樞密院直接關聯軍事,有一個環節出錯,該環節的負責人就是砍頭的大罪。
明飛卿看似在提拔明揚,實則是把明揚推到了深淵邊緣,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
意識到這是一場「捧殺」,淮瑾眉心微擰,他了解明飛卿,飛卿從小到大就不是個會耍手段心術的人。
不是不夠聰明,而是這個人純善到了極點。
然而今天,他不僅杖廢了下人,還算計了同父異母的弟弟。
「成婚之後,你就像變了個人。」
明飛卿抬眸,見淮瑾盯著自己的眼睛看,似乎想從中窺探出什麼。
「看來殿下更喜歡逆來順受的我,可惜啊,那個任人宰割的明飛卿已經死了。」
淮瑾扣住明飛卿的肩膀:「不准你這樣咒自己。」
他眸中閃著慌張,似乎只是假設明飛卿會死,都讓他無法接受。
明飛卿忽然很想知道,前世自己死在他眼前,不知他又是個什麼樣的心境。
或許為他擠過幾滴眼淚,而後心安理得地登基稱帝,畢竟目的達到了,工具死了也就死了,還指望他記一輩子?
「你弄疼我了。」明飛卿冷聲提醒。
淮瑾乍然鬆手,有些失神,眼底透著茫然:「科舉的事,是我有愧於你,你如果想讓明家人有個坦蕩的仕途,我一定會成全,權當補償。」
「不必。」
給的再多,也補不回明飛卿失去的尊嚴與理想。
兩人再一次相顧無言,直到馬車停在東宮的下馬石邊,這回淮瑾先下了車,他伸了手來,遞了個眼神制止了要過來幫忙的管家和天青。
明飛卿走出馬車時,便只有淮瑾的手臂能扶。
淮子玉要逼迫一個人屈服時,就會像此刻這樣,悄無聲息地砍斷所有的出路,只留一條他親手賜予
的活路,讓明飛卿別無選擇,只能屈從。
前世,明飛卿就是這樣被他一步一步引上絕路。
眼下,他絕不會重蹈覆轍。
他無視了淮瑾的手,深吸一口氣快速踏下馬車!
膝蓋處炸開的酥麻與疼痛帶來耳鳴,恍惚聽到了戰場的鐵蹄聲,他應激地蜷縮身體,冷汗落進他的眼睛裡,酸痛拉回了他的神識,待他冷靜下來,就看見淮瑾抱著他的胳膊,一臉關心著急。
明飛卿推開他,強忍著膝蓋上的不適,踉踉蹌蹌地轉身進府,天青跑過去扶。
淮瑾怔楞在原地,根本想不通為何飛卿對他的態度會急轉直下。
入夜,天上烏雲涌動,雨水聚積在山的那頭,很快就要波及皇城。
淮瑾被擋在臥房外。
一國儲君,百官敬畏的未來天子,如今站在門外,連敲門都不敢太用力,狠話也放得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