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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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且說安少夫人被安永元一路扛上了馬車, 他臂力驚人,在軍中也就封朔能與之一戰, 安少夫人哪裡掙脫得了。

  多日的委屈和心酸一股腦爆發出來, 安少夫人在他肩頭哽咽得不能自已。

  等上了馬車,安少夫人頭一句話便是:「將軍既不信我,也不願再看到我, 今日還來這一遭作甚?不若讓我死在這湖裡, 還安家門楣一個乾淨!」

  安永元一手按著她,是一個完全不允她掙扎的姿勢, 下頜線繃得死緊, 似在強忍著怒氣, 沉聲吩咐車夫:「回府。」

  兩位主子還在鬥氣, 安少夫人的丫鬟也不敢到裡邊去, 就跟車夫一道坐在了馬車外邊。

  馬車在一片泥濘的官道上走遠。

  安少夫人還想掙扎, 安永元輕易就將人鉗制住,他臉上那道疤看著本就兇悍,眼底隱隱有血絲浮現, 更叫人不敢與之直視, 他說:「莫鬧。」

  安少夫人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 眼淚簌簌直掉:「將軍以為我是在做戲麼?您不想看到我, 連祖母生辰都不願回來。我這輩子, 出生沒得選,成為戲子沒得選, 被人買走也沒得選, 將軍若是當初沒有救我, 任我一刀結果了自己,這輩子也就一了百了。」

  「將軍於我有恩, 我這輩子都念著將軍的好。您若只是厭棄了我,我自知身份低賤,萬不敢怨將軍,可我當真沒做過對不起將軍的事。您罵我不知足也好,不知羞也罷,我是真的想跟將軍好好過下去,我唯一跟陸家有過往來的只有那封信,我想跟陸家徹底劃清界限啊……」

  安少夫人說著這些掏心子的話,她一刻也不敢停,生怕安永元厭惡聽這些,不等她說完就走人,「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知道誰對我好,我也會貪心,想一輩子跟著將軍,相夫教子……」

  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安少夫人下意識摸了摸平攤的腹部,眼淚流得更凶,

  「我知道今日是我胡鬧了,可將軍您也只有今日才會回來,過了今日,我便是想見你一面都難。一開始我只是想用這個法子見您一面,跟您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可站在雁湖邊上的時候,我就想,直接跳下去好了,我嫁給將軍後,享的清福已經夠多了,該知足的。待我去後,將軍另娶佳婦,日子必然也過得和和美美……唔……」

  安少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安永元手勁兒大,捂得安少夫人口鼻生疼。

  他眼中的血絲比起先前更多了些,一眼看去只覺他雙目猩紅,恍若一頭惡獸。

  安少夫人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像刀子般在他凌遲著他的心。

  安永元說:「我若早知道你是陸家的人,你從山賊窩裡出來要自縊,我絕不會攔你。」

  安少夫人聽他這般說,雙肩顫動著,哭得無聲,眼底已全然黯淡了下去,只剩一片死灰般的絕望。

  ——他終究是不肯原諒她,也不信她,覺得當初遇上山賊,也是為了跟他有交集而故意安排的。

  安少夫人心口痛得有些麻木了,安永元替她一點點擦乾淨臉上的淚痕,他指腹粗糲,還有皸裂的大口子,硌得她面頰有些疼,但她一句話沒說,只是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般一直往下掉。

  她迄今還記得,她被他從山賊手中救下,險些受辱要尋短見時,他攔下她,怕她再輕生,故意說:「安某貌丑,求妻不易,姑娘若不介意,可嫁安某為妻。」

  如今看來,這一切錯誤的源頭,便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安少夫人哭得太久,雙眼紅腫得厲害,勉強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苦笑:「是妾身對不住您。」

  安永元抱她抱得很緊,臉上那道疤因為肌肉繃緊而顯得有些猙獰:「可這世間沒有早知道,芸娘,你現在是我安永元的妻。」

  安少夫人眼睛已經乾澀得流不出淚來了,聽見那句「是我安永元的妻」,卻還是哽咽出聲。

  安永元拂去她眼角的淚珠:「從前是我不對,但往後的日子還長,芸娘,我們好好過。」

  ***

  姜言意一行人擔心出什麼意外,趕著馬車去追安家的車,到了一處路口,卻瞧見了安少夫人的丫鬟。

  丫鬟在路邊被凍得直跺腳,看到她們的馬車,瞬間笑逐顏開:「楚姑娘,可等到你們了!」

  姜言意聞聲撩開車簾問她:「你怎一人在此處?你家少夫人呢?」

  丫鬟雖被凍得瑟瑟發抖,可臉上的笑就沒收起來:「將軍接夫人回府去了,特地讓我在這裡等您,說今日多謝您,改日再登門拜訪。」

  楚淑寶和楚嘉寶原本也有些擔心,聽見丫鬟的話,瞬間從車帘子底下擠出腦袋來,問那丫鬟:「你家少夫人跟你家將軍和好了?」

  丫鬟樂得直咧嘴,用力點了點頭。

  楚淑寶趕緊雙手合十念叨:「真是菩薩保佑,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姜言意得到這個答案也鬆了一口氣,她對那丫鬟道:「你上車來,我們載你回城。」

  丫鬟忙說不用,「多謝楚姑娘好意,我去前邊路口攔個牛車回去就成。」

  楚淑寶道:「這冰天雪地的,到雁湖這邊來的人少,你攔牛車還不知要等多久呢,上來吧,反正也就順路的事。」

  丫鬟連連道謝,這才上了馬車。

  *

  如意樓開張第一天,雖有幾場意外,但好在結果都不錯,生意也紅火得很。

  從前姜言意只知道花錢如流水,接下來幾天的好生意還是頭一遭讓她體會到什麼叫「賺錢如流水」。一樓的大堂專門用來辦酒席,就沒空出來的時候,隨著酒樓名氣越來越大,接待尋常客人的二樓桌椅都不夠用了。

  姜言意又定了一批桌椅,把閒置的三樓也辟出一塊地方,用於生意好時臨時待客。

  安少夫人在西州沒什麼閨中密友,因為上次姜言意幫她的事,她同姜言意親近,得閒就來如意樓找姜言意。

  姜言意從她口中得知,安永元趁著安夫人養病,把府上家僕里里外外都整頓了一通,給她提拔了不少心腹,現在整個安家的下人都看清了主子的態度,沒人再敢輕慢安少夫人。

  只是安夫人時不時又故意刁難兒媳,甚至大冷天的非要安少夫人用冷水給她洗褥子。

  安少夫人性子軟是軟,但也有她自己的小聰明,她洗完褥子當天就大病一場。

  安永元回家見髮妻臥病不起,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僅以安少夫人曾落水受寒、傷了身體要調養為由,不讓安少夫人再去安夫人跟前伺候,連晨昏定省的請安都免了,倒是把安夫人氣得夠嗆。

  楚淑寶姐妹聽著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偶爾也會感慨一兩句,說安永元看著凶神惡煞,卻是個會疼人的,只盼著將來挑夫郎也能挑到這樣的。

  轉眼就是臘八,俗話說「過了臘八就是年」,街頭巷尾賣年貨的多了起來。

  西州府衙放出風聲,從臘八節開始,一直到年後元宵節,每天都會在城南施三大桶粥。

  姜言意之前想的法子奏了效,有了一個讚揚封朔的人,就有第二個,從南邊逃難過來的人,把南邊的慘烈一說,再對比西州城窮苦百姓還能領官府的粥喝,普通人也能安安心心過個好年,對封朔的讚揚聲很快就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波。

  只不過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多逃荒的百姓,哪怕西州城嚴進嚴出,城內百姓還是日漸增多。

  西州糧草本就艱難,全靠著從渝州走水路運過來。樊威和信陽王起了內訌,現在南邊牽制不了朝廷太多兵馬,朝廷開始集中火力攻打渝州和渝州下游的糧道。

  西州城內還沒有任何徵兆,但姜言意明顯感覺到戰事在一步步逼緊。

  封朔每天都和幕僚們商議到深夜,姜言意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如意樓的生意步上正軌,麵坊的生意也超乎了姜言意的想像。

  方便麵在關外的商隊中賣得極好,邴紹甚至提議姜言意得擴建麵坊,只不過被姜言意否決了。

  楚昌平給姜言意透了風聲,不久後官府會嚴格管控糧食的進出,入城的糧食只能賣給城內百姓,不能再外銷。

  現在西州的僵局在於,西州是靠封朔的另外兩塊封地禹州和衡州供起來的,糧草是西州的一大命脈,銀子也是。

  戰事耗得越久,銀子的花銷就越多。

  以三大州府同整個大宣朝的國庫耗,肯定耗不過,所以封朔反了之後,才一直盤踞西州,沒直接同朝廷硬拼。

  信陽王和樊威不要名聲,沒錢沒糧了打到哪兒搶到哪兒,封朔卻不能。

  姜言意冥思苦想了好幾天,還是沒能想出個儘快賺大錢的法子。

  郭大嬸見她愁得厲害,寬慰她:「打仗的事自有王爺身邊的幕僚們出主意,東家別愁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姜言意嘆了口氣:「麵坊的生意不能往外邊做,接不了大單子,也賺不了幾個錢。嬸子,您說西州做什麼生意能賺出個金山銀山來?」

  郭大嬸好笑道:「這地方種莊稼莊稼不好,養牛羊,牛羊入冬也缺草,您要想賺金山銀山,除非有人肯買這地里的泥巴。」

  這話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姜言意一改之前的頹態,拿起桌上一個上釉漂亮的瓷碗,喜不自禁:「對啊,西州有瓷窯,糧食生意不能往外邊做,瓷器可以!」

  往南邊不好賣,也可以買到關外的小國,用這些小國形成一條經濟鏈,錢糧都能通過貿易從這些小國換取,西州便可脫離禹州和衡州獨自支撐,朝廷對渝州和渝州下方的糧道鉗制就不起作用了。

  姜言意當天就去找了封朔,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封朔桌前堆著高高一摞公文,他近日顯然是沒好好歇息過,眉宇間能看到明顯的疲態。

  「法子不錯,但時間來不及。」封朔背靠太師椅,難得露出幾分閒散,熟門熟路拉過姜言意,把人抱到了自己膝上。

  書房的門沒有掩好,姜言意頻頻抬頭往外看:「你別不正經,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

  封朔把頭埋在她肩頸處,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白嫩的脖子:「就抱一會兒,怎麼不正經了?」

  他鼻子涼涼的,姜言意脖頸處的肌膚又敏感,當即瑟縮了一下,手抓緊了他的衣襟:「你別。」

  封朔看她這樣子,眼神瞬間暗了下去,手不自覺掐緊了她腰肢,啞著嗓音道:「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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