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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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8 章

  姜言意推著楚言歸回了她們在楚家的院子。

  她們雖搬出去了, 但楚老夫人一直把院子給他們留著的,這樣她們偶爾過來, 也有地方歇息。

  楚嘉寶過來給姜言意送了個荷包, 姜言意還挺納罕。

  楚淑寶笑道:「每年過年前夕,嘉寶都會給家裡人繡一個荷包,阿意你是今年第一個收到的呢!」

  她看了楚嘉寶一眼, 假裝吃醋:「往年都是我第一個收到的。」

  姜言意聞言, 笑著向楚嘉寶道了謝。

  手上的荷包繡工精湛,一針一線都是下了功夫的, 用的是蘇繡, 便是在市面上, 也難買到這麼精緻的。

  若是一個什麼都不愁、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可不會每年都費這樣的心思和功夫去討好一家子人。

  姜言意想了一下二房在楚家的地位, 或多或少也能猜出眼前的姑娘為何要親手做這些了。

  不受寵愛的孩子, 心思總是脆弱又敏感的。

  楚嘉寶衝著楚淑寶哼了一聲,本想靠近姜言意,但目光觸及坐在輪椅上看書的楚言歸, 又沒敢過去。

  楚言歸的膚色依然蒼白, 但面上的病氣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只不過身形太過瘦弱, 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還是顯得寬大了些。

  他發現了楚嘉寶的小動作, 但沒做聲。

  楚嘉寶對楚淑寶道:「大姐姐你不帶我一塊搗鼓胭脂,今年的荷包最後才繡你的。」

  她看了姜言意一眼, 捏著衣角有些彆扭開口:「二姐姐, 聽說你盤下了如意坊的茶樓, 我以後也想跟著你做生意。」

  楚二爺自己不成器,她娘和離了又不可能再為她謀劃。楚二爺膝下沒個男丁, 將來再娶只是遲早的事,楚二爺也常因為她娘的事遷怒她,到時候有了後娘,親爹變後爹只怕也不遠了。

  楚嘉寶一開始也想著到了西州也本本分分做個大小姐,到了年紀家裡給她看門親事就行了。

  但看到楚淑寶作為楚家嫡長女都能不顧外人眼光跟著姜言意做生意,還賺了不少銀子,不免也生了些想法。

  女子出嫁前拼爹,出嫁後拼夫,但若沒個強勢的爹或有出息的夫婿,難不成這一輩子就不活了?

  楚嘉寶算是楚家姐妹里心思最活絡的一個,因為從小受到的關懷就少,她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哪怕她娘以前跟劉氏鬧僵,冒著被她娘責備打罵的風險,她也要跟楚淑寶她們玩一塊。

  因為楚老夫人希望看到兒孫們和睦,她這樣做能得楚老夫人喜歡。

  楚淑寶姐妹的確是沒什麼心機,楚淑寶作為長姐,有時候雖然粗枝大葉了些,可待她和楚惠寶一直是一視同仁的,她一開始有目的的接近,到現在也變成了對楚淑寶姐妹掏心掏肺。

  因為她娘的緣故,楚嘉寶一開始也是討厭姜言意姐弟的。

  但到現在,或許是同病相憐,她有時候想起母親會在夜裡哭紅了眼,姜言意她們這輩子都沒法再見到她們母親了,大概只會更痛苦吧。

  看到姜言意帶著楚言歸搬出去後,非但沒有過得艱難,反而一個人把生意慢慢做大,她是真的佩服姜言意,也想跟姜言意一樣活得有出息。

  姜言意對楚家三姐妹,也就對楚淑寶了解多一些,楚嘉寶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她一時半會還真不知怎麼應對。

  楚淑寶平日裡看似大大咧咧,但對自家姐妹的秉性還是再清楚不過,她半開玩笑對楚嘉寶道:「阿意是開館子的,嘉寶你打算去幫忙洗盤子嗎?你還是跟我一塊搗鼓胭脂吧,吶吶,第二個荷包得繡我的啦!」

  楚惠寶被寵著長大,但她身上沒有身為家中長女被寄予的厚望,比起楚淑寶活得更輕鬆些,心性純真,沒從長姐幾句話里聽出什麼,只記著荷包了,當即嚷嚷道:「第三個繡惠寶的!」

  楚嘉寶揉了揉楚惠寶頭上的小揪揪,「好好好,第三個繡你的。」

  她也知道自己那話太突兀了些,向姜言意解釋道:「大姐姐可以在二姐姐古董羹店裡賣胭脂,我想著我也能過去賣珠釵首飾之類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姜言意想了一下後世商圈的布局,又想了想茶樓的構造,她指不定可以打造一個古代商圈。

  茶樓是西州城內罕見的五層高樓,修建時採用的是六邊佛塔形,木質樓梯是螺旋往上的,底樓大堂中央還有一個室內水池,水池上設有戲台。據說這樓乃前朝一位反王所建,專供他享樂用。

  胡家沒倒那會兒,這茶樓也相當於一個更高等的銷金窟,常有清倌胡姬在戲台上賣藝。

  如今這樓倒了姜言意手上,她還指望著多做女客的生意,自然不會請清倌胡姬。

  姜言意琢磨著,到時候一樓和二樓專賣吃食,三樓賣女子喜愛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飾,四樓賣文房四寶和男子常用的摺扇等風雅之物。

  到時候名氣大了,一些閒置不能全用完的地盤還可以租賃出去,既能賺租金,又能賺名氣引生意。

  心中有了個粗略的盤算,姜言意對楚嘉寶道:「你若是賣首飾,這本錢可得要不少。」

  只賣普通珠花也就罷了,賣那些金銀玉簪,沒個幾千兩的銀子打底,還真不敢做這生意。可若不賣真金白銀打造的簪子,包鐵包銅的普通珠花簪那些富貴人家家裡的姑娘未必瞧得上眼。

  楚嘉寶只想到了個點子,她還沒做過生意,成本什麼的,也沒算過,聽姜言意這麼一說,不免有些沮喪:「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楚淑寶道:「阿意換了大地方,我的胭脂生意也有了起色,正缺人手呢,你為了不把第二個荷包繡給我,都不願跟我一起做胭脂生意了?」

  楚嘉寶何嘗不知楚淑寶故意這麼說,是為了讓她沒有心理負擔。

  這個看起來沒心眼的堂姐,是把所有的心眼都用來保護這一家子姐妹了。

  她紅著眼說好。

  姜言意跟楚淑寶相處的時候,也只覺得她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天塌下來能當被蓋。現在卻覺得,這姑娘心思細膩著呢,只不過看得透徹,活得恣意。

  她母親劉氏是個眼皮子淺的,她倒是難得通透。

  幾人在院子裡聊了一陣關於換地方後店鋪的裝修,楚惠寶鬧著要吃酸菜魚,姜言意才哭笑不得去了廚房,楚家三姐妹自是跟去了。

  楚家的廚子已經在做菜了,砂鍋里燉了羊肉,約莫是燉了有幾個時辰了,湯汁熬得發白,肉和骨頭用筷子輕輕一碰就能分開,現在只用小火煨著。

  灶上的大鍋里正在炸糯米圓子,香濃的糯米和現剁豬肉餡搓成的圓子,裹了雞蛋液和麵粉下鍋走油,撈起來後酥脆金黃,吃進嘴裡口舌生香。

  案板上的墩子師父在切一隻烤得表皮金黃油亮的燒雞……

  楚惠寶看得眼都圓了,瞅瞅這個望望那個,什麼都想吃。

  楚淑寶無奈,怕楚惠寶搗亂,只得先把她拎回房。

  姜言意看著楚惠寶被她姐姐提溜走時那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也是啼笑皆非。

  她給廚子說了自己要做酸菜魚,廚子就專門騰出一口鍋讓她搗鼓。

  酸菜魚姜言意做過多次,熟門熟路就做出滿滿一大盆,做菜的手法之老道,讓楚家的廚子也自愧不如。

  姜言意瞧見一旁的木盆里泡著排骨,問了句:「這排骨打算做什麼菜?」

  廚子道:「回二小姐的話,本打算做粉蒸排骨,但採買的小廝回來遲了,怕一會兒趕不上飯點,打算用黨參煲湯。」

  已經有道羊肉湯了,再來個排骨湯就重了。

  姜言意拿起一塊排骨看了看,骨頭細小,肉質緊實,她道:「這麼好的排骨煲湯可惜了,做成將軍排骨吧。」

  廚子沒聽過這菜名,只得由姜言意自己來。

  排骨已經在冷水裡泡出了不少血水,但姜言意還是混合料酒和生薑把排骨焯了一遍水,此時排骨的腥味已經被去得差不多了。

  控乾鍋里的水下油,六成熱時下蔥姜炒香,放入茱萸醬炒勻後倒料酒,鍋里加水,倒入紅曲水調色。

  紅曲從古至今都是炒菜上色的最佳天然染色劑,集市上賣的紅麯酒便是用紅曲所釀。

  紅曲水下鍋後,整鍋湯的顏色都變得紅亮可人,姜言意放了點糖提鮮,增加味道的層次感,又勾了些醬油調味。

  水開後把焯過水的排骨放入鍋中,加香葉、桂皮、八角小火燉煮。

  排骨的肉香在香料的作用下更加濃郁,紅曲上色自然,燉煮後的排骨色澤紅亮,十分好看。

  排骨燉得軟爛後起鍋,若是想做簡單些,直接裝盤吃都成了。

  但做將軍排骨,還有一個油炸的步驟。

  姜言意讓廚房的下人拿了些紅薯澱粉給她,把煮好的排骨裹上澱粉,鍋里下寬油,等油溫上來了,炸至外殼酥脆再撈起來,又酥了一小碟花生米。

  鍋里只留少部分油,扔一把切好的大蔥片下鍋翻炒,放入茱萸和青花椒炒出香味,倒入炸好的排骨和花生下鍋炒入味後裝盤。

  若是有炸小麻花,最後炒排骨這一步也可以加點小麻花一起炒,可惜現在時間來不及,姜言意就沒做麻花。

  排骨出鍋正趕上飯點。

  興安侯來了西州,楚昌平如今作為封朔麾下大將,自然得一起接待興安侯,午飯就不回來用。

  一家人還是在楚家二老的院子裡用飯。

  席間楚惠寶看到終於有她心心念念的酸菜魚了,一雙眼幾乎要放光,動筷後幾乎只管抬頭夾魚,埋頭乾飯。

  楚老夫人特意讓姜言意姐弟挨著她坐,約莫是也是先前請安時瞧見兩個孫子對她們姐弟冷淡,想讓孫子孫媳明白自己對姜言意姐弟的重視。

  姜言意給楚老夫人夾了一塊排骨。

  楚承茂看到姜言意腰間掛著那個湖綠色的荷包,幾個妹妹也搶著給她夾菜,就連楚惠寶那個吃貨都忍痛把自己剛夾到的魚片放到了姜言意碗裡。

  反觀以前最得幾個小傢伙喜歡的自己,倒是無人搭理,楚承茂越看越不是滋味,見姜言意給楚老夫人夾了排骨,便道:「祖母老了,牙口不好,吃這些油炸的東西費勁兒。」

  姜言意聽出他語氣不快,只當他是擔心楚老夫人,道:「這排骨事先燉得軟爛了再下鍋炸的,吃起來不費勁。」

  此時楚老夫人已經咬開了排骨,排骨外酥里嫩。煸炒時放了茱萸和花椒,外邊金黃的表皮有一股麻辣味,正和楚老夫人的心意,牙齒輕輕一碰,裡邊的肉就咬下來了,肉質細嫩,燉煮時香料的香味全煮進了肉里,香濃無比。

  楚老夫人笑著對楚承茂道:「祖母貪嘴,還咬得動哩!」

  轉頭又給楚老太爺夾了一塊,「這排骨好吃,老頭子,你也嘗嘗。」

  楚承茂還以為是楚老夫人故意給姜言意台階下,他知道祖母偏愛姑姑的一雙兒女,沒說什麼,只悶悶地也夾了一塊排骨吃。

  咬開那層酥香的外殼後,發現裡面的肉質果真如楚老夫人說的那般軟爛細嫩,楚承茂不由得愣住了。

  他又夾了一塊,夸道:「咱們府上的廚子做菜的本事不錯。」

  楚惠寶沖他做了個鬼臉:「這排骨和酸菜魚都是二姐姐做的,才不是廚房的人做的。」

  楚承茂夾起的那塊排骨剛送到嘴邊,一時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張嘴吃下了,只不過後面沒再碰排骨和酸菜魚,雖然這兩道菜是他覺得最好吃的。

  楚惠寶發現他沒跟自己搶酸菜魚吃了,還主動給他夾了一片:「二哥哥怎麼不吃魚了?」

  面對席間所有人投來的視線,楚承茂昧著良心道:「我不喜歡吃魚。」

  楚惠寶滿臉狐疑,明明剛才還跟她搶著吃的。

  楚淑寶暗中捏了捏楚惠寶的手,楚惠寶知道姐姐這是讓她不要亂說話的意思,便只管埋頭吃飯了。

  楚承茂筷子雖沒往那兩盤菜里伸了,可香味還是一陣陣往他鼻孔里鑽,他瞥了坐在楚老夫人旁邊斯斯文文吃飯的姜言意一眼,忍著!

  他吃慢一點,以楚家人的用飯習慣,吃到最後肯定會有剩菜的。

  但數雙筷子在排骨盤子裡和酸菜魚湯砵里伸進伸出,排骨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沒了。

  楚承茂心頭那個「忍」字裂開了一道縫。

  沒事,還有酸菜魚。

  他安慰自己。

  楚惠寶拿著勺子在酸菜魚湯砵里撈了撈,舀走最後一片魚肉後,又撈了兩下,確定沒有肉了,才有些失望地道:「沒有魚了……」

  楚承茂:「……」

  「忍」字裂開的縫隙更大了。

  沒事,大不了他用湯泡個飯行了吧。

  楚承茂愣是吃到了最後,楚老夫人離席前還關切問了他一句:「茂哥兒在外面沒好好吃過飯吧?」

  瞧把孩子給餓的,這都添了多少碗飯了。

  楚承茂看著酸菜魚盆點點頭。

  楚老夫人交代他慢點吃,不夠再讓廚房做,這一頓老人家吃得有些撐,便由姜言意和楚淑寶她們陪著出去散步消食了。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離席,楚承柏死了愛妾還是一臉憔悴,她髮妻薛氏說話溫聲細語,似乎再體貼不過,只不過上揚的嘴臉帶了幾分嘲弄。

  劉氏心疼兒子,要去廚房再給楚承柏煲個湯。

  飯廳里終於沒人了,楚承茂正準備用勺子舀點酸菜魚湯到碗裡,收拾桌子的丫鬟小廝突然一窩蜂湧進來了。

  楚承茂臉色不太好看:「作甚?」

  小廝看他放下了筷子,以為他也吃好了,指著酸菜魚盆,靦腆一笑:「二少爺吃完了,可以把這盆湯賞給小的麼?大傢伙都打算用這湯泡飯吃。」

  楚承茂:「……」

  他默默放下湯勺:「你端走吧。」

  不就是一盆酸菜魚麼,有什麼稀罕的。

  小廝端著酸菜魚盆歡天喜地退了下去,丫鬟們開始收拾桌子。

  楚承茂心口悶突突的。

  娘的,他還就是稀罕!

  ***

  封府。

  今日要設宴款待興安侯,封府的廚子也是拿出了十八般手藝,各式各樣的美味珍饈被送到了前廳。

  封朔坐在主位上,下方左手邊第一位坐的便是興安侯,再往下這是興安侯的幾員心腹大將。右手邊則是封朔麾下大將,楚昌平已然在列。

  此番策反興安侯有功,陸臨遠也有了席位,只不過排在最末,他比起之前更消瘦了些,面上倒是一派神色自若,顯然被磨鍊了不少。

  「久仰王爺威名,今與王爺共商大舉,乃楊某之幸。」興安侯年近五旬,蓄了須,許是這幾年修身養性,明明是個武將,卻一身儒雅之氣。

  他衝著封朔舉杯:「楊某敬王爺一杯。」

  「侯爺客氣,澹州之困,還多虧了侯爺出手相助。」封朔舉杯回應。

  烈酒入喉,除了一股灼燒的痛感,別的什麼味道也嘗不出。

  姜言意今日不在古董羹店裡,楚府距離這裡太遠,他一絲味覺也無。

  「澹州一戰,能險勝也是皇帝沒料到渝州會反,等朝廷那邊調集兵馬,屆時渝州也免不了一戰。」興安侯嘆息道。

  表面是在說渝州將處於危境,實則是在向封朔邀功,這次能打得朝廷一個措手不及,讓楚昌平帶著家眷突出重圍,渝州軍功不可沒。

  封朔道:「侯爺大可放心,西州屯兵二十萬,遣三五萬前往渝州駐防不在話下。」

  興安侯手上有五萬兵權,小小一個渝州,若是再派三五萬人馬過去,到時候渝州是姓楊還是姓封就不好說了。

  興安侯沒料到碰了這麼個軟釘子。

  他既同意了跟封朔結盟,那麼輕易不會再撕破臉,如今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劃分到更多利益。

  池青最擅長跟封朔唱黑白臉,當即就道:「侯爺嘗嘗這烤乳豬,是用山上剛抓的小野豬烤的,比普通豚肉滋味更好些。」

  興安侯提起筷子又放下,他親自來西州這一趟,自然不可能只為了跟封朔吃一頓飯。

  既然暗話封朔不肯接,他也就開門見山直接把話說明白了。

  興安侯道:「王爺,老夫也就不跟您賣關子了,老夫膝下只有一獨女,舉渝州之力走到這一步,只為了小女的將來。王爺既還未娶親,渝州願同西州結秦晉之好。」

  這是讓封朔娶他女兒做正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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