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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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姜言意腦子裡現在只剩三個字:完球了!

  營妓是不得擅自離開軍營的, 被這位軍師抓個現形,還不知要怎麼問罪。

  她下意識想跑, 但這時候要是跑了, 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只能眼睜睜瞧著封朔大步流星走到自己跟前。

  封朔總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光是看著他向自己走來, 姜言意心理壓力都極大。

  封朔掃了眼空蕩蕩的桌面, 緊跟著目光就落到了她手中的醬肘子上。

  他擰了擰眉,瞥到姜言意因為啃醬肘子沾了一點醬漬的櫻唇, 又看了眼桌上的盤子, 盤子裡還有些許肉碎, 看色澤, 頗為誘人。

  他鬼使神差地從竹筒里取了一雙乾淨筷子, 從那盤子裡夾起小小一塊肉碎, 送到嘴邊,吃了下去。

  醬肘肉燉得軟爛,醬味濃厚, 瘦肉一絲一絲的, 吃起來一點都不柴。許是澆醬時放了糖的緣故, 入口後有淡淡的回甘。

  封朔品味著這小小快肉碎, 表情上沒有太多變化, 但心裡卻是掀起驚濤駭浪。

  他的味覺,完全恢復了!

  封朔盯著抹了鍋灰都沒能蓋住那一臉呆滯的小廚娘, 眸光晦暗不明。

  姜言意被他孟浪的舉動嚇得頭髮根都險些豎起來, 聞到封朔滿身酒氣, 還以為他是在喝醉了在撒酒瘋,捧著醬肘子就要給他挪位置。

  誰料屁股還沒挪開半寸距離, 「酒鬼」突然一把攥住了她手腕。

  姜言意以為他是要醬肘子,趕緊扔燙手山芋一般把醬肘子遞給他:「給你給你!」

  封朔:「……坐下。」

  他驟然冷了周身氣息,姜言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明明是坐在板凳上,但她只覺自己屁股底下仿佛扎著無數根鋼針。

  封朔目光暗沉盯了她半晌,他心中有萬千疑惑,道:「你對本……我做了什麼?」

  為何只有靠近她時,自己才會恢復味覺。

  姜言意聽到他的話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廝莫不是被喜歡的姑娘拋棄了,跑這裡來買醉的麼?

  活該,這色胚也有今天!

  心中這般想著,她表面上卻訕訕道:「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傷你心的那個姑娘……」

  姑娘?

  傷他心?

  她在說什麼?

  封朔臉色難看,周身氣息更冷了。

  姜言意只覺後背一陣發涼,生怕他醉酒衝動之下擰斷自己脖子,連忙改口:「我是我是。都是我的錯,是我偷走了你的心……」

  越說越離譜。

  封朔黑了臉,額角青筋直跳:「閉嘴!」

  姜言意瞬間閉嘴,整個人快縮成一隻鵪鶉。

  因為封朔那一聲冷喝,酒樓大堂里不少食客都往這邊看來,又懾於他的氣勢,沒敢多瞧,不過吃飯的動靜全小了下去。

  鄰桌的的食客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只聽見了姜言意後半句,驚得把剛夾起來的肉丸子都掉桌上了,偷偷摸摸一臉震驚打量他們二人。

  大庭廣眾之下,男男竟是如此開放麼?

  小姑娘自以為是撞破了什麼秘密,那俊俏小郎君臉色陰沉得實在是太過駭人,她嚇得菜都不敢吃了,麻溜結帳走人。

  忙得腳不沾地的店小二這時也發現封朔下樓來了,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趕緊拎著茶壺湊上前:「這位爺,小的給您添茶。」

  封朔原本因為自己母妃的事情心中煩悶,被姜言意這麼一氣,倒是把那股陰鬱給氣沒了,再無酗酒的心思。

  他端起店小二剛倒上的茶淺飲一口,品味著茶里的清苦。

  店小二滿臉堆笑問:「爺想吃點什麼?」

  封朔沒什麼食慾,瞥見姜言意手上那個油光滑亮的豬肘子,隨口道:「就醬肘子罷。」

  店小二趕緊上廚房傳話去了。

  姜言意發現他說話正常,暗道莫不是已經醒了酒?

  她現在無比後悔進了這家酒樓,吃個飯心跳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手裡的醬肘子頓時都不香了……

  她把啃了一半的醬肘子放回盤子裡,用酒樓專門備給食客的絹帕擦了擦手,拎起大包小包試圖開溜:「我吃好了,您慢用……」

  封朔掃她一眼,沒有要讓她走的意思:「你如何出的軍營?」

  不等姜言意答話,他又道:「火頭營的廚子說你因病告假了。」

  姜言意:「……」

  要完!

  這明著詢問,暗著威脅的,她還能走成就怪了。

  這人方才是真醉了嗎?怎麼清醒得這麼快?

  姜言意心中叫苦不迭,抬起一半的屁股又落回了板凳上。

  怕連累李廚子和趙頭兒,她道:「是我膽大包天,欺瞞了李師傅,說自己天冷了也沒個厚實的衣裳穿,有些著涼了,想出來買兩身衣裳……」

  封朔瞥了她放在一旁的包裹一眼,包裹沒有系嚴實,露出裡面的布料來,的確是衣裳。

  但為了一身衣裳冒這麼大的險還是不值得,他接著問:「你此番出營的真正目的是?」

  姜言意面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悽然:「我想去尋我的未婚夫。」

  她之前偽造戶籍時,藉口說自己是來西州找打小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夫,才被擄去軍營的,現在又把這個藉口扯出來一用。

  聽到未婚夫三個字,封朔端著茶的手不由微微一頓。

  「爺,您要的醬肘子來嘍!」店小二殷勤上菜。

  新鮮出鍋的醬肘子豬皮紅亮,香氣饞人,封朔此時卻莫名沒了胃口。

  他先前查姜言意的身份,自然也從營房小頭目口中聽說了她找未婚夫的事情。

  他語氣突然惡劣了起來:「找到了,你又能如何?以你營妓的身份,就算尋得了,他也未必還要你。」

  聞言,姜言意嘴角不易察覺的輕扯。

  她沒發覺他語氣不對勁兒,只覺這人嘴巴真壞,他說那話可不就是想踩她痛腳麼,畢竟天底下又有幾個男人,能接受自己髮妻做過營妓。

  既然對方想看自己難過,姑且就順了他的意吧。

  姜言意裝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雙秋水眸霧蒙蒙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封朔看在眼裡,心中卻更煩躁了。

  偏偏對方還泫然欲泣望著他,眼眶紅紅的,像只兔子。

  封朔心說她這副樣子跟誰欺負了她似的。

  轉念一想,可不就是自己欺負的她?

  不知為何,瞧著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封朔突然又想起月夜下那根從她胸前一直延伸向頸後的兜衣系帶。

  紅艷艷的,纖細的,好似他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脆弱極了。

  他突然就想知道,她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要哭不哭的?或者說……會哭出聲來,用一雙霧蒙蒙的眸子可憐望著他……

  封朔被自己的想法驚到,趕緊移開目光,端起茶杯一口喝了個乾淨。

  姜言意半點沒察覺到他眼神不對勁兒,還在繼續賣慘:「還望軍師發發善心,別告發我。」

  封朔沒直接回答她的話,只問:「你可找到他了?」

  「不曾找到,不過,今早在城門口看到告示,大將軍仁德,欲放我等沒有罪籍的營妓歸家。我便打算在都護府邊上,租個鋪子,開個館子做點小生意,再慢慢尋他。」

  聽到姜言意所她打算在都護府旁邊開小飯館,封朔眼前不由微微一亮。

  但聽到後半句,她說還要去找未婚夫,封朔心中又增添了幾分煩悶。

  他正欲說些什麼,姜言意卻突然道:「本來我一個弱女子,倒也不敢在市集上做這些拋頭露面的生意。不過聽說那都護府大街正是大將軍的居所,別人都說大將軍威武不凡,愛民如子,強盜蟊賊聽其威名,都不敢在這一代作惡,我才選了此處。所以……」

  封朔心中本有些煩悶,但聽姜言意一席誇讚之言,眉間不由舒展幾分。

  桌上的醬肘肉看起來,頓時又香了。

  動筷,夾肉,入口,動作一氣呵成。

  他道:「說下去。」

  「所以,軍師您能常伴大將軍左右,想必也是明察秋毫,知情達理,體恤民情的大好人。您此番,就當未曾看到我出營……成麼?」

  封朔沒有回答,眼神變得悠然了些。

  在姜言意眼巴巴的注視下,他幾口便吃完了盤中醬肘,看起來頗為滿意的模樣。

  「軍師?」

  姜言意正欲再說什麼,封朔卻突然道:「小二,結帳!」

  店小二忙跑過來,封朔不等他報價,便留下一錠銀子,道:「一併結了。」

  一錠銀子是十兩,算上酒錢那也是綽綽有餘,店小二驚喜,好一通溜須拍馬。

  封朔健步如飛走出酒樓,任由姜言意在後頭叫他,也不作回應。

  姜言意臉快皺成一個包子,也不知他這算個什麼意思。

  她拎著大包小包追出去,只瞧見封朔駕馬而去的一個背影。

  姜言意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飯錢都幫忙結了,應該是答應不會告發我了吧?」

  *

  姜言意攔了一輛騾車趕去跟趙頭兒他們匯合,提心弔膽跟著回了西州大營,發現一切正常,這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營妓們還在營房午憩,不過今日她們都睡不著,赦令頒下來了,幾個良家女子沒料到真能盼來這一天,哭得肝腸寸斷。

  幾個關係好的便圍在一起寬慰她們。

  更多的女人卻是茫然,她們是真的背負罪籍,火頭營如今在大批招新的伙夫,她們很快會被送走。

  秋葵拿到新衣很是歡喜,卻又有些傷感:「花花,你能離開這裡,我是打心眼裡為你高興,但又捨不得你,你做的糖炒栗子好吃,扣肉餅也跟我娘做的味道一樣……」

  姜言意上午不在軍營,不知軍營這邊對背有罪籍的營妓是怎麼安排的,問她:「上邊可有說接下來會把你們送到哪裡去?」

  秋葵是個木訥的,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被打得只剩半口氣,床都下不得的春香突然陰陽怪氣笑起來,嗓音極度尖銳:「我們自然是被送去浣紗做苦役,比不得姜大廚您風光。」

  聞言,姜言意瞥了一眼春香,道:「你都這樣了,還不忘給自己找麻煩麼?」

  「你……」

  春香被姜言意一句話懟得啞然,姜言意如今今非昔比,她又沒了劉成做靠山,可不敢過多招惹姜言意。

  「花花,沒事的。做苦役總比做營妓好,以後你若是能來看我,給我帶張梅菜扣肉餅就好了。」

  秋葵說著,眼神微微暗淡,她被舅母賣去青樓,又輾轉到了這種地方,成了營妓,她早已不對生活抱有任何希望。

  姜言意見此,心中有些煩悶,卻也不知能為她做些什麼。

  這時,春香那譏誚的聲音又再次傳來:「你知道就好,別以為捧人家幾天臭腳,就也能跟人家一樣。說到底,你也只能跟我一樣爛在這勞苦之地。除非有人願意買你回去當個奴僕,不過嘛,正經人家,誰會買一個當過營妓的?」

  春香不敢招惹姜言意,改挖苦起秋葵來。

  反正這是個傻的,被人罵了也不懂得怎麼還嘴。

  秋葵聽著春香的話,眼中徹底暗淡了下來,手上緊緊攥著衣角,默不作聲。

  姜言意卻是聽不下去了,她轉過身來,瞪了春香一眼。隨後邁步向春香的床位走去。

  在春香和秋葵愕然的目光下,姜言意伸出一指,對著那皮開肉綻的屁股,狠狠戳下。

  「啊!」

  春香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臉色整個煞白下來,絲絲冷汗從額上冒出。

  「沒完沒了了是麼?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忍你是麼?」

  姜言意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在床上的春香,春香顫抖著嘴唇,再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

  姜言意只是做了個擦手的動作,頓時把她嚇了一大跳:「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姜言意的眼中,還有幾分哀求之意。

  ***

  大帳中。

  池青翻看著封朔扔給他的一堆名冊,把能放出軍營的營妓都做了個標註。

  發現「姜花」這個名字也在出營名冊之內時,不由得問道:「王爺,這個姜花,您不是說要以不能核實身份為由,將她暫且扣押在軍中嗎?」

  封朔從一堆公文中抬起頭來,淡淡道:「嗯,本王改主意了。」

  池青一臉迷惑:「你不是說她很有可能是個細作嗎?放了她,她跑了怎麼辦?」

  封朔嘴角不著痕跡勾了勾:「無妨,她就在本王眼皮子底下。」

  池青直覺有貓膩,但沒來得及多問,邢堯就掀開營帳匆匆進來:「主子,斥候來報,丁家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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