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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都郊外。秋日。

  天高雲淡,秋林盡染,木葉接天,宛若金玉相融,美不勝收。

  鄉野闊地炊煙裊裊,送來淡淡的煙火氣息。北雁南歸,掠過空曠的蒼穹,落下陣陣長鳴。

  赤華淡妝便服,一步步走上象台。如今她體質康健,這一路不用停下來歇。

  對她來說,象台是此時最為理想的居所——高高在上,易守難攻。她一介女眷,並無防身之能。只要在台下安排三五百忠心的衛兵,就算是景龍突然帶兵從天而降,也未必能輕易近她的身。

  並且象台高聳,地勢優越。憑欄遠眺,徐都城內一切軍民活動盡收眼底。她畢竟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不願意把自己關在密閉的宮室,一切等人通報。

  第三個原因,源自她心底的一點點倔強固執:當初的她,是任人擺布的金絲雀,在這裡被人算計、侮辱、更是險些喪命;

  如今的她,是北歸的鴻雁。她覺得自己不該再害怕這裡,她想做這裡的主人。

  於是徐朔將象台給了她。她命人將台上的閣樓屋宇徹底翻修,打發掉了繁冗的婢僕雜役,除掉一切婚典遺留的布置,換成自己喜愛的淡雅裝飾。

  當然,以象台之寬闊,若只住她一人,未免浪費。

  她徑直轉到二層閣樓盡頭的小小寢室,撥開輕薄的門帘。絲履無聲,輕快地走到床邊。

  床上安安靜靜,躺著一個骨肉勻停的少年。相比數月前,他略有清減,瘦出了一個乖巧的下巴尖。原本麥色的肌膚因為缺乏日曬,如今可勉強稱得上潤澤白皙,倒似了三分他的母親。

  但他的體溫依舊是冷的。赤華托起他一隻手,看到指甲蓋上隱約的烏青色。

  「阿偃,」她輕聲問,「怎麼墊起來了?」

  夏偃並非全然仰臥。背後墊了幾個軟枕,成了個半臥的姿態,唯有頭向後仰,正睡得甜。

  旁邊一個侍婢小心答:「小君子清醒時,要我們扶他起來,說是要……要……」

  侍婢是徐姬手下的心腹,也知夏偃的來歷。夏偃畢竟並非公族,不管是從國籍還是父系來算,在徐國都是庶人一個。侍婢們看在徐姬面上,管他叫一聲「小君子」;可不敢亂用尊稱。

  赤華聽那侍婢吞吞吐吐,心中不悅,生怕自己不在時她們伺候不盡心。

  她微微沉下臉,問:「他說要什麼?」

  侍婢笑答:「他說,要是女公子來看他,他能早點兒瞧見。」

  赤華轉過頭,不讓侍婢看到自己微笑。然後揮手讓雜人都出去。

  55、第 55 章 ...

  赤華半是惱怒, 半是挑釁,朝那個熟睡的人說:「我這不是來了, 你哪隻眼瞧見了?」

  床上的人當然無言以對, 唯有呼吸均勻而平靜, 顯然對此心安理得。

  赤華微微一笑, 又問:「那個太醫的手段如何?聽下人們說,清醒的時刻長些了。」

  依舊無人應答。

  赤華強顏歡笑,還想再聊幾句家常,忽然手邊微微一硌, 發現了床上散著什麼東西。

  一根新鮮的竹簡。那上面墨跡錯雜, 明顯是夏偃寫的。

  他跟著他的平民父親讀過些書,寫字時沒有什麼花哨講究的習慣,一筆一划樸拙而舒展。

  「……太醫可靠,弟精神日長,勿憂。」

  赤華驚喜,唇邊綻開驚喜的笑, 在他身邊摸摸,又發現了更多的簡片。

  「弟唯有一件不情之請……」

  簡片長短不一,有的上面寥寥幾字,只描述了當天的天氣, 便沒有了下文;有的卻從上到下寫滿。有的寫著寫著, 字體歪斜,想必是他忽然陷入昏睡;有時候那字句又莫名其妙地接上了。

  赤華仔細翻找,尋到了下半句。

  「……象台難爬, 召太醫時,需留予時間休息,最好賜些香茶。不然,此人入房診治,每每喘息粗重,且夾雜口臭,萬分受不了。」

  赤華撲哧一下,忍俊不禁。

  太醫不靈的確讓她使喚得團團轉。她恨他毒了公子瑤,告了自己的密,又粗心大意,留了毒藥讓荊侯發現,以至于波及夏偃——於是對他格外不客氣。每天讓他來診治一次,探視兩次,象台爬上爬下,還不許人家中途休息。

  好在那太醫惜命,絲毫不計較她的虐待,反而每次都格外盡心,開個方子要檢查三五遍,有半個錯別字都忙著重新謄抄,生怕哪天夏偃不給面子,連帶著他自己小命難保。

  竹簡就這麼幾片。赤華不甘心地再找。

  夏偃其實沒寫太多。他清醒的時間畢竟太少,而且手足虛弱,就連握筆都要耗費很大力氣。

  忽然,赤華眼睛一亮,從夏偃左手中抽出帷帳的一角,那上面花樣斑駁,墨跡潦草。

  想必是他最後一次醒來,卻沒摸到簡片,只得鋪張浪費地寫在了綢布上。

  字不多,只兩個:親我。

  他極少在布面上書寫,想來是運筆不太熟練,這倆字寫得飄忽不定,格外骨架巨大。

  赤華咬唇,憤憤不平地想,這都幾個月了,每次他好不容易清醒一刻,從來都是胸無大志,毫無顧忌地黏她。這還嫌親的不夠呢?

  她想把那綢布扔一邊去,卻又怕被識字的下人瞧見嘲笑,想了想,還是揣自己袖子裡帶走。

  一抬頭,她吃一驚。只見夏偃睫毛微動,扇了兩下,似是費力地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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