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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那些書里看到的、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形形色色的造反成功的案例,可沒有「主人公彷徨無措,得向他妹妹尋計問策」的橋段。
不過話說回來,徐朔肯孤注一擲,聽從她的建議,已是甘冒奇險,搭上了自己的一切。她應當心懷感激。
她也輕聲答:「咱們不是已定了計劃嗎?一步步來便是。眼下看來,國內的勢力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患。你最大的軟肋便是師出無名,容易引來別國插手問責——是了,你是為保護母親,不得已而發兵,應了個『孝』字,但還不夠……徐侯還有過什麼倒行逆施之舉沒有?你找幾個人跟我說說,我幫你擬個檄文出來。」
對於突發之事,最好在謠言四起之前,先下手為強,堵住別人悠悠之口。這是她從荊侯那裡學來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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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華也知道,宮變首戰告捷,萬分鬆懈不得,調兵遣將上稍微有一點差池,形勢就會突然嚴峻起來。
但她實在等不及了。長長的一天才過去一半,但在她心裡,卻似渡過了幾個月、幾年。
為了保護徐姬,夏偃不顧她勸阻,堅持站了起來,跟徐朔面對面。這一舉動耗盡了他僅剩的精力。
就在三兩刻之前,剛剛有個徐姬的侍婢慌慌張張跑來,報告赤華:「夏……那個、那個……」
也不知該怎麼稱呼,乾脆直接叫,「……那位客人,忽然不省人事,呼吸幾乎沒有,叫都叫不醒!夫人已經快哭暈過去了!……」
徐朔的人已經基本控制了宮城。赤華慢慢放下劍,叫來徐朔幾個部下:「編個理由,去把宮裡所有的太醫找來。莫要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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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們很快被連哄帶騙的集中了來,排排站在一個酷熱的偏殿,一個個抖如篩糠,還不敢伸手擦汗。
有些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大家悄悄的交頭接耳,也拼湊個八九不離十。
都聽說宮中劇變,徐侯被人軟禁,幕後主謀是某個默默無聞的不得寵公子。
不知他要太醫做什麼?難道是徐侯不肯乖乖死?
赤華很快認出了其中一個面孔:「你,出來。叫什麼?」
那便是當初在荊國負責「診治」公子瑤,實則接受徐國密令,給她長期下毒的醫師。
後來他潛回徐國,受了嘉獎,被留在宮裡。
他愛財,也時時出宮,去給宗親夫人之類看看身體,開點駐顏養身的補藥,收點賞錢。
那次在徐姬的院子裡,他意外看到了荊國公子瑤的替身——當然並不知道她真名——居然躲在下人房裡。這太醫如獲至寶,出門就把赤華給賣了。徐朔當時就賞了他一大筆錢。
如今再見赤華,那太醫腿都軟了,衣擺抖來抖去,抖出一身苦黃連味。
這個被他賣了的女子,已不是當日的狼狽頹然疲憊之相,而是神采奕奕,氣質如仙。就連憤怒起來,也是整個殿裡的唯一一抹亮色。
赤華又催促了幾遍,他才結結巴巴說:「小人……小人名叫……左不靈,不知……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赤華聽了他名字,心裡默默啐一口,好好個太醫,偏偏叫「不靈」,誰敢用啊!
「公子瑤的藥,是你調配的?」
太醫不靈垂頭喪氣,答:「是。」
馬上又補充:「可,可小人沒有給她下致命的劑量!一直……一直拿捏著分寸……」
他以為赤華是來給公子瑤算帳的。心頭湧上一串自辯之辭,卻立刻被赤華一個手勢噎了回去。
「這人中了和公子瑤一般的毒。把他醫好,我不殺你。」
太醫不靈腿上打著哆嗦,跟著赤華來到隔壁一間小殿。
殿內陳設簡樸,僅一小榻,榻上一人,仰面昏睡,面若死灰。
太醫不靈慢慢湊近上去,望聞問切,很快臉色就跟夏偃一樣灰敗。
「是……是用了我的藥。可……可誰那麼大方,三個月的量,分三天給他灌下去了!」
他絕望地嘟囔,恨不得以頭搶地——不是為了夏偃的病情,而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赤華臉色煞白,抿著嘴唇不說話。這太醫不像是撒謊。
她突然蠻橫起來,甩開淑女的架子,抓起手邊一座燭台,狠命一摔。
咚的一聲悶響,那燭台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砸了太醫的腳。他一點不敢動。
「我不要聽廢話!你救是不救!」她低聲吼。
太醫不靈連連磕頭,「小人盡力,小人盡力。」
要是他敢不救,只怕今日就小命難保。而聽這女郎的口氣,只要榻上之人延一天的命,他自己也就能多活一天。
他在心裡把那些管醫藥的各路神明拜了個遍,「求神仙保佑,讓弟子這次藥到病除,一定要靈,一定要靈啊……」
54、第 54 章 ...
徐朔終於沒敢自立為君。他為身世所累, 始終不敢妄稱自己是徐國的主人。
雖然他鼓起勇氣和徐侯翻臉,但要他悍然篡位, 以偃氏代徐, 他顧慮良多。
當世之人會用何等辭藻來罵他?後世之人會用怎樣的筆墨記錄他?各路諸侯會如何磨刀霍霍, 準備懲戒他這個踐踏天子分封果實的敗類?
於是他退而求其次, 聽從赤華的建議,挑了一個十歲的的公子順,在幾個朝廷重臣的支持下扶為新國君。這孩子性格忠厚,資質平庸, 母族和徐姬一樣出自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