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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侯本人,穿著輕絲寢衣,敞著懷,胸口露著一截刀疤傷。

  幾個月的臥床,他明顯老態畢現。原本松松垮垮的肉,眼下更是幾乎在身上掛不住, 像一塊塊乾癟的口袋。

  象台之變,赤華和他爭鬥過後,徐侯用力過猛,以致突然中風, 至今半身不遂。太醫日夜用藥, 不見好轉,反而愈發病勢沉重。

  原本就是酒色掏虛的身體,只要一次病來如山, 便是油盡燈枯之相。

  這一點,太醫們知道,朝臣們也聽聞風聲。徐侯本人,經過幾個月的垂死掙扎,也不得不承認,人的意志擰不過天意。

  他的半邊臉都是僵硬的,下巴低垂,嘴角下斜,不受控制地淌出口水。兩個十三四歲的美貌宮娥一左一右扶著他,手持噴香的錦帕,輕柔地將口水擦掉。

  徐朔高聲見禮,侍立在一旁。

  其餘眾公子多數都比徐朔年紀小,不知他真實身世。儘管徐朔算不上受寵,但出於對兄長的尊敬,還是都自覺給他讓了個好位子。

  徐侯抬頭,口中含糊說話。

  「怎麼——來這麼晚?」

  徐朔告罪,回:「方才在城郊看望母親。」

  徐侯點點頭,想到徐姬之美,這才展顏,半邊臉垮著,半邊臉露出微笑,好像個被天狗吞了半邊的月亮。

  「你的母親,身體還——還好?」

  徐侯一邊艱難地開口問,一邊用靈活的那隻手肆意撫弄宮娥的酥胸,像握著個嫩梨,把玩著掐出汁水來。

  宮娥疼痛,用力顰眉,不敢出聲,還是規規矩矩給徐侯擦口水。

  宮娥都是奴婢之身,卑賤之命,國君自然可以隨意褻玩,大家見怪不怪。

  徐朔原本也對此見怪不怪。但不知怎的,卻倏忽想起赤華的容顏來。

  原本覺得她只是個不知哪裡找來的美女,可憐也好,可恨也罷,不過是政治上的棋子,不值他上心;

  可今日卻忽然得知她是自己同父的妹妹——

  徐侯對她,原本也是打算這麼褻玩的麼?

  徐朔不自覺拉長臉,目光亂掃,掃到角落裡一個疏於清理的蜘蛛網,名正言順地露出了一點嫌惡的表情。

  徐侯見他心不在焉,也知道這孩子孤僻,跟他老想不到一塊兒去,不以為怪。

  「靈蘭——讓父親抱抱,呵……」

  靈蘭是他親女,儘管還是個娃娃樣,但承襲了徐姬的八分美貌,已能看出是絕代佳人的坯子。

  眾女公子中,徐侯最愛她。

  靈蘭還不知父親的病勢嚴重,也不懂什麼上下尊卑,照樣跳撲到他懷裡,笑鬧一陣,忽然叫道:「討厭!你又把口水弄我身上了!」

  徐侯呵呵大笑,故意在她衣領上又蹭了點口水。靈蘭躲不過,嬌聲大笑,扭來扭去的鬧,像只小白兔,掙扎在臭水溝。

  徐朔忽然看不下去,朝侍立一旁的靈蘭乳母使個眼色,斥道:「不成體統!君父還生著病呢!給抱回去!」

  小姑娘離身,徐侯體內的一點元氣也突然散了。他霍然靠在宮娥身上,喘了好久。

  他慢慢嚴肅起來,艱難地合上嘴,對眾公子說道:「景龍那邊,戰事順利,已報了幾次凱旋。你們都知了?」

  眾人點頭。有那機靈嘴快的,趁機拍幾句太子的馬屁。

  但大家也心知肚明,徐侯的健康狀況急劇惡化,能不能撐到太子凱旋的那天,尚未可知。

  徐侯:「我若死了……」

  沒想到他如此直截了當。眾公子惶然變色,趕緊跪到君父面前,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說什麼「父親福大命大,長命百歲,莫說喪氣話」之類。

  徐侯驀然一吼:「住口!」

  他雖然年紀已大,但政事上從來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積威深重,不可違抗。

  公子們見他發怒,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廢話。

  徐侯陰著臉,吸著口水,慢慢交代後事。

  「我若不幸……你們須……秘不發喪,等待景龍回國即位。這當中,國事可托與太宰、六卿……」

  他思維不亂,連著說了幾個自己信任的人名,以及短期內的朝政歸屬。

  太史在旁奮筆疾書,以作記錄。

  「至於你們……有官位的,不許因哀悼而怠職。公子纏可為右師,公子樂可為左師,公子子端可、可代任司空……」

  眾公子臉上表情不一,默默謹記。

  「公子朔,」徐侯忽然點到了他,「你可升司徒……協助景龍處理政務。你腦子清醒,景龍若……若一意孤行之時,你勸諫著點兒……我將閭丘封給你和靈蘭,那裡離國都不遠,也……好照看。」

  徐朔一驚,忙跪下,「是。」

  徐侯閉上眼,氣若遊絲:「至於你的那點兵……將軍黑臂戍邊期滿,我已讓他回來,幫……幫你管著。」

  徐朔點頭,「是。」

  後頭眾公子竊竊私語,但明里暗裡都有些眼紅。

  ——想想這也很合理。當初徐侯「遇刺」,公子朔奉命捉拿刺客,到頭來卻交了個白卷,刺客一根頭髮都沒揪回來,可見他雖有匹夫之勇,軍事組織能力不敢恭維。

  司徒之職,官位不可謂不大,主要工作是治民事,掌戶籍。

  徐朔此前的少司徒之職,實為輔佐,雖能帶少數兵馬,但終歸是個賣力的活兒。

  徐侯將他一手擢升,沒了兵權,有了地位。此後專心做文職,也可算是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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