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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華被徐軍俘虜、轉移之時,那個通風報訊的老翁、調虎離山的山匪、還有最後把她套進麻袋、接力逃脫的那幾個飛毛腿,其實都是出自黑熊的安排。

  ……

  赤華在趕往大夏的路上,斷斷續續地聽說了所有的這些變故。

  但黑熊也說不清,白狐出現在他面前時,到底為什麼那樣虛弱,為什麼每個字都說得斬釘截鐵,決絕無比,眼中垂下憂愁,好像在吩咐後事。

  他只能徒勞地重複著:「他……不太好。不太好啊。不過……還算安全。」

  赤華急了:「那他是怎麼從荊國大牢里出來的!他說了麼?」

  黑熊搖搖頭,「他說是憑本事逃出來的。但我們幾個都覺得他是吹牛。」

  「那他到底在哪兒?咱們多久才能到!」

  黑熊也驚訝,聽夏偃的描述,她是個挺嬌貴的女郎,性子慢,脾氣柔,一日行不得三十里,稍微走得快了就足底起泡,出行最好有馬車接送。

  可為什麼現在,她似乎周身帶風,提著裙角,走得比他都急,害得他喘氣都出怪聲。

  「夫人別急,就……就在前頭。看見那小山丘了嗎?」

  他們已經潛入大夏,周遭景物赤華一概不識。她抬頭,看到一座勉強算是山丘的土坡。坡面陡峭,點綴著幾叢墨綠的樹。

  那土坡後面,建有一座大宅,但顯然荒廢已久,牆壁塌了大半,瓦片剝落,幾間房屋都埋在土堆里。野貓躥進牆內,雜草搖曳,怪聲頻出。

  赤華忽然認出這地方。

  「將軍府?」

  *

  昔日的雍郊廢宅「將軍府」,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百獸興旺,又傳說鬧鬼,鮮少有人涉足。

  而四年後的今日,「將軍府」依然是破敗不堪,鬧鬼的傳說愈演愈烈,連村民們放牛都繞著走,生怕沾上一星半點的晦氣。

  唯一不同的是,那扇破蒲扇般的大門一角,讓人隱蔽地繪了一隻小狐狸。筆畫十分稚拙生澀。那狐狸眼畫得格外大,配上彎彎眼,尖下巴,不像只狡猾的畜牲,倒像個豆蔻年華的女孩。

  這裡是「白狐」行走江湖所建立的第一個據點,也是最安全的一個。

  黑熊驚訝地發現,赤華一言不發地撇下他,輕車熟路地奔進了倒塌的大門。抬頭略微辨認了一下方向,又急促地轉兩三個彎,灶台後面扒拉出一個暗門,一把拉開。

  黑熊傻眼,心想這女郎果真不一般。那暗門他們偽裝了好久呢,連捕盜官兵都搜不出。

  赤華心跳如鼓,一步步走下台階。

  那地窖的模樣一如從前,只是氣味清新了許多。頂端讓人開了個隱蔽的通風口。牆上插了火把,火苗在微風中搖曳。

  火光照亮了牆角一個小鋪蓋。那上面縮著一個人。他背靠牆壁,面容恬靜,雙目緊閉,幾乎聽不到呼吸。

  赤華跪坐在他身邊,微微發抖的雙手,撫上他的後背。

  「阿偃。」她輕聲叫。

  *

  在碰到夏偃身體的一剎那,赤華一顆心就成了落水的石頭,瞬間沉到了底。

  時值盛夏,外面綠樹成蔭,蟬鳴陣陣,日頭直射之處便是不毛;儘管地窖里略微涼爽,但赤華身處其中,仍舊微微流汗,褻衣濕漉漉,一小塊一小塊的沾在肌膚上。

  可夏偃的體溫卻是冰涼的。這溫度赤華再熟悉不過。當年的公子瑤,病情一日重似一日之時,便是全身漸漸冰冷,好像整個人都冰封在了上一個冬天。

  一瞬間,赤華心裡起了無數猜測。

  她驀地回頭。門口已經圍了七八個流民夥伴,都好奇地打量她,有的還衝她笑,算是打招呼。

  赤華衝口就問:「是不是荊侯哄騙他吃了什麼藥?」

  大夥面面相覷,對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表示毫無頭緒。

  黑熊懊喪說:「請過幾個大夏的赤腳郎中,但他們都說沒見過這病……」

  赤華搖搖頭,還待問,手下的身軀微動。

  夏偃大睜雙目,挺起胸膛,靜靜地看她。

  他還遠遠沒到姬瑤那種油盡燈枯的彌留狀態。他的頭腦尚且清醒,唇舌尚且靈活,只是沒力氣跳起來撲她而已。

  他雙頰涌紅,靦腆地一笑。

  「荊侯才哄不住我呢。是我……是我自己吃的。」

  赤華愕然,呆呆看他。

  「當時……荊侯來牢里見我……」

  夏偃喘口氣,一句話開了個頭,卻忽然收了聲。

  他咽下長篇大論的「說來話長」,卻話鋒一轉,用低低的濁音說:「你還要親我一下呢。」

  赤華怔住,「我……」

  夏偃感到倦意襲來,咬自己舌尖,直勾勾地看她。

  「你欠我的。快點。」

  曾經他把赤華當成不可違拗的仙子,藏著自己那點可笑的情愫,生怕錯她一點的意,惹她分毫的不快。

  而現在,他都命在頃刻了,隨時可能追隨公子瑤的腳步而去。他這才驀然意識到,他害怕個什麼呢?

  有些東西,自己不去爭取,沒人會送到手邊。

  他不奢望什麼長久的相守。他只知道,若現在不堅持,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赤華的神色,漸漸的從驚訝變成拘束,從拘束轉為忸怩。

  上次聽到他這句無理要求,還可以理解為小孩子撒嬌;但眼下,他毫不掩飾,慾念像釘子,牢牢楔在他那副虛弱的軀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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