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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宮門太遠,從這裡根本看不見。

  夏偃冷眼目送那馬車遠去,說:「你看,宮裡還在請新太醫呢。不知是不是給公子瑤的?」

  赤華驚疑,不再跟他爭辯。

  「那……那你說怎麼辦?」

  夏偃再回頭看看那馬車,閉目凝思一會兒,穩穩地說:「你莫要公開露面。我有辦法混進宮裡,咱們探探風向再說。」

  他頓了頓,「如果荊侯真的毫無防範,你站出來示警,他定不會怪你;如果、但凡、萬一……萬一事情不如你預料……」

  赤華:「那怎樣?」

  「那就說明你錯了,我對了。你得聽我的。」

  *

  太醫成喜,兢兢業業數十年,治癒過的疑難雜症數不勝數,就算讓人一口氣不停歇的報出來,也得花上三兩個日夜。

  他的好名聲傳遍荊國內外。終於有一日,宮中來人,說請他進宮,為貴人診治。

  另外還說了一堆規矩,譬如不得在貴人面前直言生死,不許泄露宮中人事隱私,等等。

  成喜覺得自己像苦修多年的隱士,一隻腳快踏進棺材了,雲彩里突然飛出仙人,拉他飛升。

  他仿佛返老還童,精神百倍地洗臉沐浴,梳好自己那一撮白鬍子,收拾好東西,便跳上了進宮的車。

  車上並非只他一人。他還隨身帶了個藥僮,一個男僕,分別負責給他記錄藥方、挑揀藥材,以及拎東西。

  作為年高德勛的醫師,當然得有點排場,凡事哪能親力親為。否則讓人看輕了,豈不是自砸招牌。

  車子沿著朱雀道一路奔馳。成喜春風得意,腦海里呼啦啦的翻篇,閃過自己平生最得意的藥方。

  忽然那車猛地一停。成喜一個大跟頭,差點栽出去。

  那車夫回頭,「啊,真不巧,碾了塊小石頭,卡在輻條縫裡了。」

  語氣是抱歉的語氣,臉上卻還保持著趾高氣揚的神色,眉毛忘記放下來。成喜看了覺得怪彆扭。

  沒辦法,只能暫時下車。

  本以為是舉手之勞,誰知那石子卡得位置清奇,堪稱巧奪天工,那車夫滿頭大汗,忙了一頓飯工夫,居然修不好。

  「快點,快點!」

  成喜額頭冒汗,輕輕跺腳,捏著薄荷冰片香囊,一口接一口的嗅。

  他可是要進宮的人哪。萬一遲到了挨罰,算誰的?

  恰在這時,一輛空牛車悄然駛過他身邊。趕車的少年衣衫齊整,眉眼乾淨,笑得靦腆而純真。

  夏偃助人為樂地問道:「老先生,要載一程嗎?」

  這輛車,內里寬敞,裡頭還坐著兩個女眷。鶯鶯燕燕,像是大戶人家尋常出行。

  成喜大喜過望,甩給原來的車夫一把錢,立刻帶著跟班們上了新車。跟車上的女眷們點頭打招呼。

  他儘可能平淡地吩咐:「去宮城。」

  少年車夫肅然起敬,笑著重複:「去宮城啊。」

  成喜低調地「嗯」一聲,捻著鬍鬚,嘴角揚起得意的微笑。

  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那車沿路駛了一會兒,居然一個急拐彎,隨後風馳電掣,來到郊外一個廢廟裡。

  ……

  一刻鐘後,太醫成喜從廢廟裡走出來。

  和一刻鐘前大不相同。他臉上的春風得意,變成了秋風蕭瑟。原本挺拔飛揚的步子,變得畏畏縮縮。他此時前程似錦,本應一路向前看,此時卻頻頻回頭,好像後頭跟著盯梢的小偷。

  而他的兩個跟班——一個藥僮,一個男僕,更是面目全非。

  一個清秀了十倍,一個高大了三分。兩人相視一笑。

  赤華免不得緊張,低頭看看自己那一身樸素灰色僮僕衣裳,怎麼走怎麼覺得彆扭。好在那藥僮愛乾淨,又知道要進宮,衣衫是新洗的,散發著皂角清香。她不嫌棄。

  夏偃不覺好笑,扶了扶頭頂上的布巾。

  冒名頂替這種事,她不是應該輕車熟路嗎?

  當然,如果換成幾個月前的她,是絕無可能扮成平民而不讓人起疑的。她舉手投足都是貴氣,一舉一動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而如今,她與白狐和一群流民日夜相處,嘗遍生活艱辛,早就學會了放下架子。她又是個聰明的,只要用心觀察市井百態,馬上就學個□□不離十。

  不過,她還是有些靦腆。走兩步,抬頭看看夏偃的臉色,生怕他一個搖頭,指出什麼幼稚的破綻。

  但他的目光都集中在太醫成喜身上。成喜偶然回頭,看到的便是一副大大方方的威脅的面孔。

  小多跟在後頭亦步亦趨。成喜只帶了兩個人,沒有第三個名額。於是她只好聽從夏偃的安排,留在宮外,負責照看大夥的財物行囊,必要時作為接應。

  *

  荊國只是個小小諸侯國,國君居住之地,雖然叫做「宮」,但其實限於禮法,規模也十分有限,更像個大戶人家的豪華府邸。

  牆不能太高,池不能太深,房屋不能太多,守衛的人數也有上限,不能逾矩。

  因此,夏偃這個「混進宮城」的主意,也並非痴人說夢。

  到了南宮門,衛士幾句盤問,讓他們在竹片上登記了姓名,隨後便招手放過。

  路中央等著幾個寺人,領頭的那個頭髮花白,滿臉堆笑,皺紋橫生,走起路來優雅無聲,像只在宮裡蟄伏了多年的老貓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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