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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華已是很滿意,讚賞地朝他一笑。

  「能不能想辦法派人打聽一下。那個商人董肥……如今在何處?」

  *

  董肥正督著一批貨物,往來於荊徐之間。

  他有門路, 有錢,可以繞過繁瑣的盤查監管。有時候兩國關係緊張, 甚至局部衝突,他也能安然獨善其身,用金銀財帛,在身邊築出一小片安全的堡壘來。

  臨時的宿處雖不如家,卻也差強人意。他坐在包邊刺繡的精美竹蓆上,臀部的肥肉有點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兩個絕色侍女左右相扶。

  夏日炎熱,蒸得他全身發汗。另兩個侍女在他身後,蒲扇輕搖。

  聽到通報說「公子瑤求見」,他一身的肉差點垮塌,險些坐地上。猛吸一口博山爐里的龍腦香。

  但他也就震驚了一小會兒,隨後冷靜下來,不住冷笑。

  風水輪流轉。上次他見到「公子瑤」,那是有求於人,拼命巴結,不計花銷與成本,把她一行人伺候得極盡舒坦。

  因為他知道,不論是公子曠還是公子瑤,都是「奇貨可居」,好似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星。在他們身上,一分的投資,能換來十分的回報。

  然而眼下時局驟變。他消息靈通,早聽說了徐國傳來的變故。公子曠被軟禁著,生死未卜;而公子瑤——

  上次隔著帘子,沒太看清相貌,但談吐氣質做不了假,應該是本人沒錯。但這位女公子落魄至此,在徐國捲入彌天大罪,被通緝被追捕,就算僥倖逃回荊國,大約也是後宮雪藏,終老一生的命運,還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甚至,還會讓他得不償失,平白惹來徐國的猜忌。

  註定賠本的生意,他不做。這是董肥的第一個人生信條。

  他本來想推脫不見,但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二個人生信條:凡事要留後路。

  他盤算片刻,吩咐:「請進來。」

  下人們請示:「要不要去冰窖取冰塊?要不要烹酒?要不要去林子裡摘鮮果?要不要請貴客更衣?」

  董肥鼻孔哼一聲,搖搖頭。

  「那就不必了。」

  *

  赤華當然也立刻感覺到了董肥的慢待。意料之中。

  她跪坐在炎熱的客室里,肌膚薄薄的浸出汗。夏偃和小多一左一右在她身後,被董肥的家人理所當然地當做了她的婢僕。

  那女婢縮頭縮腦,小心謹慎的,倒還像樣;「男僕」一進門便左看右看,很不禮貌。董肥府上擺的那些珊瑚、瑪瑙、珠玉、獸皮,都讓他逛鋪子似的,用眼神好好把玩了一遍。

  夏偃自己對自己下決心:「不義之財,取之有道。以後一定找機會來荊國干一次。」

  場面話交給赤華。她不多解釋,只求一輛車、兩匹馬、保鏢護衛若干,載他們前往荊都。

  對「公子瑤」來說,這已經是十分簡樸的配置。然而董肥捻須微笑,不置可否。

  「唉,公子可知,最近荊徐兩國似是交惡,小人是往返兩國之間做生意的,眼下正是風箱裡的老鼠,只求自身太平便了,哪還敢惹事啊?——不是小人推脫,但公子回都,這是國事,還是找當地驛丞縣令什麼的。雖然手續上慢了些,但畢竟更合乎規矩……」

  赤華耐心解釋:「當地小官都沒見過我,未必肯信我說話,遑論相助。只有閣下得我信任,一隊車馬,對你來說也是九牛一毛。閣下若肯雪中送炭,日後我必在荊侯面前為閣下美言。」

  董肥表面笑嘻嘻,心裡不以為然。

  他在徐國也有生意夥伴,也有線人,都傳言兩國即將開戰。荊徐兩國的兵力對比,就算不是懸殊,也是矮子和巨人之別。

  讓他押寶在荊國?還不如讓他去嶺南賣皮帽子呢。

  公子公子,嘴上叫得尊敬,其實他心裡門兒清:諸侯小國多如牛毛,隨便占幾個城就能自稱公侯。「公子」更是如同過江之鯽。有些人的確光鮮高貴,炙手可熱;但也有那落魄的、潦倒的、窮酸的、寄人籬下的、仰人鼻息的、躲躲藏藏的……

  他都見過。

  雖說落魄貴族也可能有翻身的一日,坊間也流傳著不少「某人對逃難的公子傾囊相助,若干年後,公子奪位成功,憶及當年之恩,贈以千金相報」的軼事。但董肥心知肚明,這種酬功報德的故事,多半是那些把持話語權的貴族們有意宣傳的,以便萬一自己落魄了,能有幾個傻子,來不計回報的幫忙梓。

  缺什麼,才要格外宣傳什麼。他才不上那個當呢。

  董肥左右互搏地打了幾句哈哈,見赤華仍是不卑不亢地堅持,也失了耐心,乾脆冷哼一聲。

  「恕小人直言,小人聽坊間傳聞,說嫁去徐國的女公子,有半路被人冒名頂替之嫌,徐侯這才動怒發兵。公子——嗯,這位淑女,你我本來素不相識,小人又憑什麼信你的話,信你的身份?嗯?」

  這幾句話低沉而響亮,震得他臉上肥肉一齊扭動,以壯聲勢。

  赤華驚異於他的睜眼說瞎話,「我們明明見過……」

  董肥招來下人:「贈點路費,好好送走——哎,人怕出名豬怕壯,有錢了也是煩惱,一天到晚被人打秋風……」

  赤華冷笑,扶著小多的手站起來

  小多快哭了,眼裡攢著一泡淚,叫道:「憑什麼不信我們公子!你上個月還點頭哈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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