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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經常發呆。比如現在。

  黑熊不得不輕輕推了他一下:「喂,喜鵲、瘦猴、螳螂、肥豬他們,昨天差點讓人發現,眼下已經撤到郊外去了。咱們到底從哪兒撤,你給個話。白狐!」

  夏偃這才猛地站起來,扶著銀杏樹,有點頭暈。

  貴族們有姓有氏,有名有字,而很多庶民連名字也沒有。反正他們大多孤老一生,不需要體面地跟人打交道。

  所以夏偃手下這撥人,為了互相好認,都給自己披了生動形象的動物皮。原本沒名字的,便以獸為名;原本有名字的,也乾脆改了。

  夏偃也一樣。這些人多半連「偃」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於是他便一直被叫做「白狐」。

  白狐聲名遠揚。不知情的人聽了,多半會陷入遐想,這個年輕的遊俠大約是個面如傅粉、男生女相的尤物,又或者是個狡詐如狐,笑裡藏刀的小不點。

  甚至,會不會是個魅力惑人的女匪大王,趁著月黑風高,每天去村里捉個壓寨新郎?

  只有少數人知道,白狐之所以叫白狐,是因為他總是抱著個素白的狐裘領子,對它自言自語,百般愛護,睡覺也枕著它傻笑。

  夏偃習慣性地摸摸懷裡,空空蕩蕩。「白狐」從此名不副實,令人傷感。

  他凝神細思一會兒,告訴黑熊:「讓兄弟們分撥撤吧。鴇羽關不好過,咱們分三批,向西潛進大夏,十日後老地方集合。至於我……」

  他耍賴似的一笑,剛聚起來的一點點威嚴,霎時間化為孩子氣。

  「我再待一日,晚一天再走。你們別等我啦。」

  黑熊:「……」

  不就是個女人嗎?還是個即將成為別家新婦的女人。他還要看著她一步步出嫁,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他莽莽的問:「就晚一天啊?到時大家等不到你怎麼辦?老地方被端了怎麼辦?」

  雖然他知道,以夏偃的能耐,肯定不會出什麼岔子。但凡事要考慮周全——這是「白狐」經常掛在嘴邊的。

  夏偃道:「那就讓喜鵲帶隊。找個惡霸家先借住著。我自會找到你們。記著,大夏律法寬鬆,但也別失了警惕,我跟那兒的捕盜不對付。」

  黑熊喜笑顏開,道聲「好嘞」,回身彎腰,鑽進葦叢中去了。

  *

  夏偃於是繼續歪在銀杏樹下,放空心思,看到蒼白的明月在雲中隱身,象台一側,跳出蒼白的朝日。

  還有最後一天時間,跟過去的自己告別。

  他思緒紛亂,漸漸睏倦了,進入了一個長長的夢。

  他看到白日高懸,聽到蟲鳴鳥叫;他看到禮官列隊,朝臣如雲;然後日頭滑入黃昏,一乘威嚴的車馬停在象台之下。他聽到禮樂高奏,有人高聲唱誦: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

  ……

  ……

  夏偃驀地驚醒,一個鯉魚打挺。伸手不見五指,時刻已是半夜。

  但周圍到處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兵荒馬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伴隨著馬嘶犬吠。

  戈矛曳地的聲音。弓弦碰撞的聲音。皮靴踢馬的聲音。鏈甲敲擊的聲音。

  這些聲音只意味著一件事:戰爭。

  夏偃心中擂鼓狂跳,竟有些心滿意足的驚喜。難道是赤華的婚禮出岔子了?她逃了?有人去砸場子了?荊國派兵偷襲了?徐景龍中風暴斃了?天降隕石砸進徐國王宮了?

  象台仍舊燈火通明,一隊重兵正從三面將它包圍起來。

  幾聲遙遠的呼和。有人在大喊:「國君遇刺!封鎖城門!追捕刺客!」

  「國君遇刺!關城門——」

  第15章 第 15 章

  國君遇刺。

  這超出了夏偃的一切預料。

  看來事情發生在宮裡,而不是在象台。可為什麼象台也如臨大敵,被重兵圍困呢?

  他驀地意識到:難道赤華的出嫁只是幌子,真正帶了秘密使命的,是公子曠?

  他沒受過什麼政治軍事的訓練,也不知道公卿貴族間那些錯綜複雜的盤算。但他知道,就算赤華全然無辜,此時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憑空打了雞血,雙手忍不住抖,沒多猶豫,直接朝象台沖了過去。

  「白狐」終於有了點白狐的樣子。他身手靈活,腳下生風,踏過腳下泥濘的、滑溜的、尖銳的、坎坷的一切,從重兵圍困當中鎖定了一個小缺口。亂鬨鬨的叫嚷聲沖他的耳膜。

  他身上穿的還是徐國衛兵的服色。雖然跟周圍人不盡相同,但就算被人瞧見,第一反應也是「自己人」。等有人覺得不對勁,再看一眼時,他已消失在十步之外。

  他躍上幾級青石台階。白玉欄杆上仍然裝飾著彩錦羅綺,此時無人維護,都像沒有生氣的布偶一樣,軟趴趴地委頓成了一團。在扶欄的另一頭,隱約有火光呈現。

  終於有人追上這個擅自行動的兵,大聲喝問:「喂,你是哪個隊伍的?哪個將官麾下?」

  夏偃不理,一步三台階。聽到背後弓弦響。

  不得不減速,回頭。徐朔一身絳紅戎裝,已經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他一臉冷漠,尖利的鐵箭頭對準了夏偃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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