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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夥想明白了,戒備之心也就放下了。又一個村漢朝著那堆柴禾努了努嘴。

  「這些柴,是你撿來打算過夜的?正好,我們大夥房屋都被吹塌了,來這兒避一避。小兄弟,你讓一讓。」

  又一人彎腰抱起一捆柴,自言自語:「天這麼冷,不生火怎麼行?喂,誰有打火的物事?」

  村民們七手八腳,找了些粗重家什抵住破爛的門。須臾,一堆火生了起來,黃光融融,滿室生溫,與外面的風霜分庭抗禮。

  屋子裡一亮,眼尖的馬上又發現了什麼:「哎,這是什麼?——嘿,這裡有肉!」

  牆角暗處,居然摞著一條一條的新鮮野味,看樣子是新獵來的野兔、野雞之類,已經被洗剖乾淨,凍得硬邦邦。冬季萬物眠藏,狩獵不易,捕來這麼些個雞兔,想必也頗花了一番功夫。然而野獸們為了過冬,又吃得格外膘肥體壯。這一批肉,看起來就紅潤肥美,可想而知入口的滋味。

  有孩童在大哭,哭聲在空屋裡迴響。一個跛腳婦人彎下腰,挑了塊最肥的肉,袖子擦擦,找枝柴禾串了起來,抬頭賠了個笑,語氣卻理直氣壯:「孩子餓了,燒點肉吃。」

  流浪的小男孩眼都紅了,鼓起勇氣叫道:「柴是我拾的!肉是我獵的!你們——你們——」

  跛腳婦人眼一瞪,「怎麼了,肉不就是給人吃的嗎?你一個人又吃不了這麼多,給我娃兒分點又怎麼了?這兒是你家嗎?」

  一個村民附和:「就是!我們大夥快凍死啦,用點你的柴,不介意吧?」

  一邊說,一邊十分慷慨地把枯柴往火里填,火頭燃得旺旺的,「生了火,你不是一樣跟著取暖?若是靠你一個人,怕是還生不起這麼一大堆火哩。」

  更有人靈機一動,笑道:「再說,你的這些野味,還不是在我們村的地界上獵的?怎麼就算是你的了?」

  都是同村鄉親,沾親帶故的,當然是優先優待自家熟人。誰在乎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小孩,不把他趕出去就算厚道了。——很多人如此想。

  男孩氣得眼眶湧出一層淚。幾十個鄉親們把他當空氣,圍著火堆噓寒問暖。仿佛看不見他,就不會理虧似的。

  他全身發抖,只有一雙腳脖子沾光,感到一絲溫意。

  「柴禾和吃食都是我……都是我備著好幾天的!你們、你們不能這麼用!」

  長期的風餐露宿,使他曉得了天氣的規律,早料到了將會有持續多日的大風雪。他花了幾天時間,拾柴、打獵、弄來厚衣裳,又找到這麼一個遮風避雨的廢宅子,原計劃靠著這些東西捱過惡劣的天氣。誰知平地湧來一群人,一下子把他辛苦準備的物資糟蹋了一半還多,能不氣嗎!

  村民們平白得一頓飽足的夜宵,倒是興高采烈。一邊大嚼,一邊烤火,一邊抱怨天氣,商量著等雪停了,怎麼重新修葺房屋。

  小男孩流浪在外,被搶東西是家常便飯,打架更是在所難免。他瞪著那團忽明忽暗的火,氣極之下,懷裡摸出塊尖石頭就想往上撲。

  只可惜,小狗再凶,就算炸起全身的毛,在大狗眼裡也只是個笑話。幾個後生壯漢狠狠瞪他一眼。他膽怯了,後退幾步。村民們大笑。

  還是那提議來將軍府避難的老人有點看不下去。男孩的聲音還是童聲,面容尚且稚嫩,鼻腮輪廓都帶著柔軟孩子氣。然而他的眉眼已經開始伸展,那眼裡映著火光,也一閃一閃的,清秀之餘,顯出些許不合年齡的鋒利。

  老人捋須,朝那男孩招招手:「你也來取暖,也來吃點東西。——你叫什麼?家裡大人在哪?」

  男孩反倒驕傲起來,咬著牙,狠狠盯著火堆前一張張忙碌的嘴,這幾句話恍若沒聽見。

  他只是背轉身,用旁人聽不清的音量自言自語:「若身邊只留一日口糧,旁人也不好意思搶。你野心太大,能耐太小,護不住自己的東西,氣有何用。」

  先前那個壯漢倒焦躁了:「臭小子,給你臉不要臉,鬼鬼祟祟的編排什麼呢?是不是罵我們?」

  男孩不理會他,朝著黑暗的角落孤獨地笑了一下,仿佛真的在和什么小夥伴對話。

  「……嗯,別賭氣。餓死了,這兒也沒人給你買棺材。」

  他自己說服了自己,轉過身,腳下撥開一隻亂拱的小豬仔,默不作聲地擠進烤火的圈子,拿起一塊熟了的兔肉就咬。倒也沒人說話。

  *

  忽然火光明滅,外面砰的一聲響,堵門的家具應聲而倒,裹進一股寒氣。五六個壯漢兵丁闖了進來,他們身上的披著薄薄的雪,腰間刀劍叮噹作響。

  男孩抬頭,眉梢泛起警惕,三兩口把剩下的兔肉塞嘴裡。

  兵丁們粗粗掃了一眼滿屋子人,也有點驚訝,但隨即揚起下巴大喝:「讓一讓,讓一讓!——呵,瞧這好吃好喝的!」

  剛生的火,屁股還沒烤熱。村民們卻也不敢抱怨,忙不迭挪動腿腳,騰出一大片空地。只有一個婦人行動略慢了些,張著嘴,有點遲鈍地揉眼。

  一個肥頭大耳的兵丁不耐煩,上去就要踹:「死老娘們,眼瞎啊?沒看到貴人駕到?讓開讓開!」

  這人真是胖,臉頰上兩塊沉甸甸的肉,把五官擠得無處容身。只有當他張開嘴大喊的時候,才能從□□里看出幾顆牙來。

  他那一條肥腿,也顫顫巍巍的全都是肉,偏偏靈活得很,抬得高高的,像張蓄滿力量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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