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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那麼赤誠的靈魂,剛開始他們先發現的,卻總是對方的缺點。

  小時候言卿就是個無賴,怕痛怕死,沒皮沒臉。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言卿會強行搶占過他的身體,跪地上抱廚娘大腿撒嬌賣慘只為一個包子。

  謝識衣這輩子就沒那麼丟臉過,沒好氣道:「你餓一頓能死?」

  言卿會反諷說:「會死。難道你膝下有黃金?」

  謝識衣冷冰冰:「對啊。」

  言卿:「那可太好了,我明天再去用你的黃金換包子!」

  謝識衣:「……」

  他當時想掐死言卿。

  小無賴還有好為人師的毛病。

  言卿很喜歡給人分好壞,也很喜歡給事分對錯,並且極度熱衷於逼著他贊同自己的觀點。但是謝識衣每次聽他喋喋不休都懶得理睬,搞得言卿也想掐死他。

  他們大概屬於既不能同甘,也不能共苦的人,在去尋找離魂珠的路上,言卿突發奇想對他說:「謝識衣,等我有了身體後咱倆比試一番怎麼樣?」

  謝識衣連為什麼都懶得問,冷淡拒絕:「不怎麼樣。」

  言卿用風去捏他的臉,咬牙憤憤道:「不可以拒絕,你這人怎麼那麼裝啊。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打一架。」

  謝識衣一手拿韁繩、一手拿劍,察覺他的觸碰,在青楓滿林的官道上差點把自己帶進溝里。

  馬蹄高揚,捲起無數楓葉。言卿最怕的就是他重傷昏迷後自己遭殃了,馬上警惕道:「你幹什麼,報復我?!」

  謝識衣勒馬停下,抬手拂去鬢上的紅楓,出了會兒神,才低聲說:「沒有。有幸成為你的對手,高興過頭了。」

  他當然沒有和言卿打一架。

  甚至到言卿死,不悔劍也沒有對他出過一次手。

  搶奪離魂珠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他們經常遇到打不過的對手。

  每次在謝識衣敗退後,言卿就會站出來,美曰其名是為他報仇,實際上就是用他的身體再挨一頓打。

  謝識衣自己給自己療傷,忍怒冷聲道:「打不過不會走嗎?你發什麼瘋。」

  言卿沉默著想了會兒,忽然小聲道:「不知道啊謝識衣,我突然發現,我看不慣別人欺負你了。」

  謝識衣:「……」

  他上藥的簽子差點直接插進傷口裡。

  這句話言卿說完後,好像也驚醒不對勁,沒再說話。謝識衣沉默地合上衣裳,拿著劍從地上起來,低下頭,用暗室無盡的黑暗掩去所有少年心事。

  他覺得言卿是喜歡他的吧。

  然後……他也喜歡言卿。

  這些將明未明的情緒,好像只需要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就可以挑明。

  只是這個時機,他到死都沒找到。

  十方城重逢的第一眼,言卿站在城牆上,指間紅線與血衣融為一色,舉杯遙遙笑望過來。

  「少城主!」

  「少城主!」

  周遭是各中各樣喊叫。

  青煙霧障入紅塵孽障,言卿俯身湊近過來的那一刻,謝識衣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在戰慄發冷,疼得他呼吸都有點亂。這樣的疼,在此後的一百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感受。

  言卿與淮明子同歸於盡。

  謝識衣自紅蓮之榭醒來時,其實根本說不出當時的心情,碎道太痛了,讓他痛得有點意識模糊,覺得自己就這樣死過去也挺好的。但他沒有死,他回到了霄玉殿。

  霄玉殿閉關的一百年,謝識衣一開始是打算忘掉言卿,就跟當初在雪中站了一夜的少年一樣,握劍轉身,心裡告訴自己重新來過。

  可是他忘不了。

  閉關出來,謝識衣去的第一個地方是滄妄海底的南斗神宮。也是在那裡,他發現了所謂逆天改命的方法。言卿不屬於這個世界,想要他活過來,唯一的辦法是拿神做祭壇。

  九天神佛隕落,現在這世上最後的神,只有魔神。

  他需要魔神做魂引。

  他連幫言卿復活的軀殼都為他找好了。

  回春派將南斗令牌傳到忘情宗的時候,其實謝識衣也知道。師父覺得這事太過荒唐,問都沒問他的意見。而謝識衣垂眸把玩著劍穗,在燈火煌煌里,卻是平靜對師父說:「把人接到玉清峰來吧。」

  師父錯愕地抬起頭,欲言又止卻沒問沒什麼。真要問為什麼,謝識衣也不會隱瞞。哪怕燕卿來問,他都會說實話。

  從燕卿滴血在令牌上無視天道警告,非要和他扯上因果開始,這場交易就開始了。

  用百年的榮華富貴換一具命數相似的身體,謝識衣同意。

  燕卿的樣貌和言卿一模一樣,他在玉清峰見到那人的第一眼,也輕微出神了片刻。

  太像了。

  直到聽到那少年忐忑期許地喊「夫君」,謝識衣才回神,偏過頭輕聲笑起來,心裡無聲諷刺地重複這兩個字,夫君?

  他很少待在玉清峰,大多時候是在霄玉殿,聽著屬下報備九重天的事。

  以紫霄之死為開端,各方勢力如蟄伏的野獸,蠢蠢欲動,伸出爪牙。流光宗在人間遊說各國建監禁室;鏡如玉頻頻派人出入南市拍賣場;占星樓的地階聖物「菩提子」被偷;秦家大動干戈在魔域創下梅城,還有微生星闌於滄海境拔地而起立『肉林』。

  他在霄玉殿,聽著屬下小心翼翼詢問下一步計劃時,握筆的手稍頓,清冷的目光落向了很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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