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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治好女兒,是這對一生純良的父母唯一的心愿。

  秦泊自有記憶以來,身體總是伴著疼痛。

  一個半大小子,真的有為了救姐姐而咬著牙忍耐的自我意識和覺悟嗎?

  事實證明,秦泊是沒有的。

  他像普通的孩子一樣,痛了就會哭鬧。可他哭了,父母的不理解就會接踵而至。

  ——為什麼要哭呢?你是在救你的親姐姐,這是天經地義的,這是理所應當的。

  ——你是英雄,你是超人,你不怕的,對不對?好了……不要哭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做英雄,不要做超人?他只想做他們的兒子,可以嗎?

  ——不可以,你就是為此而生的。

  兒時的秦泊,就這麼溺死在了父母強加在他身上的義務里。

  那個夏天,他逃跑了。

  順著不見底的鐵路,矮小單薄的身影一路向北。

  鐵軌被烈日炙烤的滾燙,空氣中隱隱有著扭曲的熱流,卻燒不盡小男孩眼中第一次綻放的華彩和生機。

  他喝過渾濁的溪水,吃過垃圾桶里翻出來的饅頭,走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被眼尖的巡邏民警發現,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家了。

  重病的姐姐又怎麼樣了?

  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占據了他小小的心臟,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卻還不忘哭嚎著他沒有父母。

  孤兒院成了他的家,直到那一天。

  那個男人出現,摸了摸他的頭,如鷹般銳利的神色從他眼中划過,嚇得秦泊向後一撤。

  可男人卻立刻又露出溫和的笑容來,蹲下身來和他說:「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再做英雄了。」

  他被男人送進了正規的寄宿學校,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軌,只是他幾乎見不到這個將他領出孤兒院的「爸爸」。

  哦對了,男人不讓秦泊叫他爸爸,只讓他叫鄒叔。

  沒事不要聯繫他,通電話一定要用公共電話。

  漸漸長大的秦泊終於明白了什麼,自己似乎再一次被冠以某種使命。

  可他並不排斥,只為了那句不用再做英雄。

  他遵從鄒叔的意願讀了警校,做了一名網警,時不時按照吩咐從內網調出一些人的戶籍信息與檔案。有時他也會被吩咐做一些收尾工作。

  只是最近一次的收尾工作讓秦泊有些不明白,這個叫雲野的人的手機卡會有什麼特殊作用呢?為了保護那個薛寒?

  他不需要思考這些,因為他只是棋盤上的一枚安分守己的小兵。

  可當故意遺失的手機回到他手上時,秦泊猝然回過神來,他不僅僅是一個小兵,還是鄒叔的最後一塊屏障。

  『狼』想利用他將鄒叔引到屏障之外。

  秦泊捏著照片的手指驟然緊了緊,眷戀的目光緩緩褪去,只留下一捧錯雜。

  這是他和鄒叔唯一一張合照,上面的黑印是他自己親手塗上的。

  自從他成為網警以來,就再也沒有和鄒叔見過面了,即使是通話,也都是鄒叔說,他聽著。

  秦泊很想念這個將他背後沉重的「英雄」標籤撕掉的似父似師的男人,但他不後悔毀掉他們唯一的合照。

  他看了看警局牆上的黑白掛鍾,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於是,秦泊將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幾張A4紙以及照片捲起來,放進了懷裡。

  那薄薄的幾張紙仿佛帶著無窮的暖意和力量,抹去了這幾天不分晝夜的煎熬與折磨,引導著他一步步逃離了他以為一輩子也不會離開的警局。

  宛如兒時的那個夏天一樣。

  秦泊面無表情地壓了壓頭上鴨舌帽,邁進了蜜語大廈。

  『狼』既然一定要通過自己引出一個幕後人,他就送給他們一個。

  這個人比起鄒叔,更為合情合理,更為引人注目,是最肥美的一尾魚。

  他們會喜歡的。

  他在狹小冰冷的工具間裡掏出了懷裡夾著照片的A4紙,眼睜睜看著它們被一簇火苗燃成灰燼。

  ——鄒叔,我討厭英雄。可我想為此而生,也為此而死。

  直到猩紅粘稠的血液模糊了視線,他耳邊似乎傳來了空靈的歌聲……

  「永別了還是想忘記這一切活下去

  以這悲慘的姿態(注)」

  善始善終,這大概就是他的一生罷。

  ……

  城市中,碩大的石鐘悠長地響了六響,老態龍鍾地將夜幕搖擺不定地扯了下來,給車馬水龍的街道蓋上一層墨色的棉被。

  蜜語的線上新聞發布會也在一點點小瑕疵中順利地落下帷幕,爆炸性的消息成了晚高峰的重磅甜點,噎得眾人一片譁然。

  一輛拉風到風騷的電鍍銀瑪莎拉蒂緩緩駛離了主車道,拐進了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薛寒方向盤一摟,將車停在了老老實實停在車位里的黑色SUV面前,徹徹底底擋住了SUV的出路,大有種攔路搶劫的山賊派頭。

  他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一邊用白皙透明的指尖轉著車鑰匙圈,一搖一擺地上了樓,看上去心情很是歡愉。

  然而當他輕車熟路地打開公寓的房門後,卻發現家裡一片漆黑。

  這都第三天了陸警官還沒回來?

  薛寒絲毫沒察覺到自己面上有抹轉瞬即逝的失落,自顧自踢踢踏踏地換了拖鞋,也不著急開燈,直奔著一見到他就「瑟瑟發抖」的冰箱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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