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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陽公主指點她:「太傅此人,內聖外王,都快得道成仙了。」

  杜平眨巴著眼睛:「我也這麼覺得。」

  平陽公主彈了她一腦門:「太傅貪慾不重。」

  杜平半個身子都挨到貴妃椅上,長吁短嘆:「我覺得吧,身而為人,天性就是存在貪念,老師他偏要反其道而行,克制,再克制。這就像治水一樣,應該疏通而不是堵塞,虧得老師修到現在還沒修成瘋子。」

  平陽公主不給面子,嗤笑道:「燕雀安知鴻浩之志。」

  杜平一懵,親娘誒,你在罵我?誰是燕雀?

  平陽公主道:「放心,你老師好著呢,配你這凡鳥綽綽有餘,胡高陽在湖廣做慣土皇帝了,他對誰當首輔並無興趣,反正不管是馮老還是孫老上台,都得哄著他。」

  「所以,是江南省的事。」杜平道。

  平陽公主懶懶地打個哈欠,雙手撐著坐起身來:「我先回房了,多看點史書,長長見識。」

  正要離開房間,平陽公主忽聞背後傳來聲音。

  「娘,」杜平說,「我明日要去拜訪老師。」

  平陽公主止步,回眸一笑,不吝誇獎:「這時機挑得好。」然後再踩一腳,「不過,你和太傅走得再親近也於事無補,胡高陽可不在乎。平兒,你這挑撥的水準,連沾酸吃醋的後宅婦人都比不上。」

  杜平苦笑,一開始等在總督府門口,的確有一半是因為想挑撥示威,不過,拜訪老師的心情卻與此事無關。

  「娘,老師想插手江南省,老師在防你。」杜平說,「這也是你的老師,欲與之為敵?」

  平陽公主面不改色,巧笑倩然:「怎麼會?我一直都在妥協。」

  杜平望天,是是是,你教過我的,官場傾軋如驚濤駭浪,在此之前,要籠絡一切可籠絡的勢力,妥協不過是小節,用好處為餌,將敵人縮減到最少。

  朋友越多越好。

  敵人越少越好。

  翌日,陰雨濛濛,小雨紛飛。

  孫閣老正站在書桌前,揮筆書法,字字凌雲。書畢,他放下手中之筆,這才發現老妻已經端著熱湯站在一旁,微笑望著他。

  雲氏一身藏青衣袍,淡藍色繡花點綴其上,以她一品浩命夫人的身份而言,即使是家居服,也實在太過樸素。雲氏簡樸慣了,習以為常,笑眯眯地放下杯盞,點評道:「最後那一捺看上去有點心急,不像你的水準。」

  孫閣老當做沒聽見,默默拿起熱湯暖胃。

  雲氏走到他背後,幫著輕輕按捏肩膀,老頭子每到陰雨天,身上的骨肉都有些酸痛,這也是老毛病了,可惜朝中一直不太平,無緣回歸田園,頤養天年。雲氏一邊捏一邊打趣:「從昨日老大帶消息回來,你心裡就激動得很吧。」

  孫閣老豈會承認,板著臉道:「笑話,拜訪我的人多了,還會稀罕一個小丫頭?」

  雲氏笑眯眯地應:「是,不稀罕,不稀罕,你柜子里的那些練字帖也都可以扔了,何必稀罕?」

  孫閣老猶在嘴硬:「我那是尊重學生,這是為人師長該做之事。」

  越編越離譜,雲氏無情地拆穿他:「那你兒子的字帖你還藏著嗎?親兒子的?親孫子的?是不是都當柴火燒了?」

  孫閣老臉紅,老臉有點擱不住了:「平兒是關門弟子,豈能相比?」

  雲氏捂著嘴笑:「聽老大的意思,平兒今日應該是來上門道歉,你到時候也別板著臉,別拿朝中那一套來對付小姑娘,順著梯子下來也就是了。」

  孫閣老斜眼睨去:「還沒來呢,就把你收買了?她當初頂撞師長還有理了?」

  雲氏偷笑:「明明早就氣消了。」

  老妻一直拆台,孫閣老實在無法繼續擺架子。他一口一口地喝著湯,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收斂,他對自己的小弟子了解得很,不覺得她這一回是為道歉而來。

  幾十年的夫妻相處,老頭子神色一動,雲氏就猜得八九不離十,她遞上熱巾,溫和道:「我知道,這麼多弟子,你最擔心的就是平兒,你想想,小姑娘花骨朵兒的年紀,年輕氣盛,怎麼會稀罕你那一套?如果一年時間就能想通,那可不是平兒的性子。」

  孫閣老閉上眼養神,沒說話。

  雲氏繼續說:「你年輕時候也跟現在不一樣,你自己用了多少年才修成如今的心性?你想想,那時候你還羨慕別人家的小妾年輕貌美,心裡痒痒得很……」

  孫閣老急急睜開眼,這把年紀了怎麼還提這事?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我這不是最後沒納麼?」

  雲氏笑道:「是,你心裡雖想,卻還是忍住了。可平兒不是啊?她出身比你高,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性子當然橫一些。」

  孫閣老靜默,若真只是這樣的緣故,反倒好解決。他知道,他這個弟子的問題,不是性格橫一些這麼簡單。

  片刻,他搖著頭笑笑,低聲道:「準備些她喜歡的菜吧。」

  好久沒留她吃飯了。

  杜平來到孫府的時候,一路暢通無阻,她沿著熟悉的路走到書房,老師一個人安靜地坐著看書,仿佛沒聽到她的腳步聲。

  杜平深深一揖:「學生拜見老師。」

  孫閣老放下書,閉著眼捏了捏鼻根,語氣平淡:」還以為你不認得路了。」

  杜平笑著湊上去,不把這嘲諷聽在耳中,兩隻手沒規矩地撐在桌上,仿佛這一年間的隔閡毫不存在:「老師,這話酸的,想我了就直說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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