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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眼,已是二十餘載。

  二十年來,原本陌生的大殿變得無比熟悉,無論是殿外的守衛,還是殿前的石階,即便在已經離開這裡的四五年後,仍然在重新看見的一瞬間,便湧現出無盡的回憶。

  「公主?」

  身前急匆匆跑來一個內侍,彎腰躬身喚道。

  不是王內侍,也不是她熟悉的其他什麼內侍,而是個徹徹底底的生面孔。

  是了。

  再怎麼熟悉的地方,也已經不是她的地方,再多熟悉的人和物,也早已有了新的人和物。

  「陛下正和幾位大人議事,聽說您來了,便讓小的來迎您,陛下一會兒就到。」陌生面孔的內侍彎著腰恭敬道。

  樂安點點頭,沒說什麼,任由那陌生內侍引著去了等候的偏殿。

  *

  「陛下,公主已到偏殿等候。」

  那位樂安陌生的內侍從偏殿回來後,便向李承平稟報。

  而李承平,卻並未像內侍說的那樣跟官員議事——不,準確地說,他的確在議事,但並非跟「幾位大人」議事,而所議論的,也並非常理而言的朝廷大事。

  「吩咐偏殿的人小心伺候著公主,不可有一絲怠慢。」李承平朝那內侍揮揮手,隨即便又將目光轉向「議事」的對象,焦急地問:

  「敬貞,你說那睢鷺真的可能出事了?」

  李承平察覺到睢鷺可能出事的時間,並不比樂安晚太多。

  因為睢鷺在給樂安一日一封信的同時,也幾乎是每隔十來日便往中央寄來奏章,寫明到任後遇到的種種問題,和他要做以及想要做的舉措等,本來這奏章直接上到吏部,由吏部或內閣處理皆可,但因著一點兒私心,李承平每次都會親自看這些奏章。

  開始,他只是想看看那個——雖然可能不是出自他本心,但的確客觀上加大了他和姑姑之間嫌隙的年輕人,在去到那個窮鄉僻壤之後,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多少帶著點看笑話的心思。

  然後,李承平便看到,那個記憶里還是少年的年輕人,飛快地摸清了當地痼疾,隨後便開始整頓吏治,大刀闊斧地組織流放的犯人墾荒,與當地土著居民結交,收服那些不服中原教化已久的夷民……

  每一樁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地寫在奏章上。

  李承平親政也已經四年多,對瓊州、對幾乎所有偏遠疆域的吏治,感覺都是一樣的,那便是無力,畢竟太遠了,鞭長莫及,因此便默認了「天高皇帝遠」,對那些地方的官員許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尤其瓊州這個地方,官員幾乎都是被貶謫過去,誰也沒有真正想過要在那些蠻荒地帶做出什麼政績,而只是想著儘早回到中央,哪怕是孫寧遠那樣頗受信任的能臣也不例外,以往瓊州送來的奏章,十封里得有九封是直白或委婉地表達想要回中央的願望,剩下一封,多半便是痛陳當地環境多麼的蠻荒惡劣、夷民多麼的不服管教……如此種種。

  像睢鷺這樣好像真真正正想要在當地做點實事的,他還從未見過——

  不,也是見過的,便是眼前的盧玄慎。

  李承平看著面前的盧玄慎,神思有一點恍惚。

  他還記得,那是在他剛剛親政的第一年。

  第一年,從旁觀者變成操舵手,他有太多的不適應,左支右絀,手忙腳亂,壓力最大時,每每在深夜驚醒痛哭,可這種痛苦偏偏無人可說,他無法跟樂安說,因為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也無法跟樂安留下來的那些心腹朝臣說,因為他怕他們將自己和樂安比較,因為他本就是樂安拙劣的模仿者。

  他看著滿堂朝臣,卻覺得沒有一個可以說心裡話的人。

  就是在這時,樂安告訴他,讓他親自提拔一些人。

  讀書人信奉忠君愛國,更信奉士為知己者死,為君者,最重要一點便是要知人善任。

  他惶惶然,問樂安,怎樣才能找到這樣的「士」?要提拔什麼樣的人?

  樂安便讓他親自看官員們的奏章,不是一封兩封奏章,而是許多許多,起碼數年的奏章。

  專挑那些官階低的、被貶謫的,樂安和他一起看,一起分析,一起講解。

  然後從其中,挑人。

  然後他便看到了盧玄慎。

  那時盧玄慎已經在瓊州待了將近十年,打發他去瓊州的,正是他的父親盧攸,李承平對這對父子的事並不太清楚,只知道盧攸有個不得他喜歡的兒子,被他自己安排去了瓊州,加之盧玄慎本身也在京城沒什麼名氣,因此起初完全沒有想起這個人,是樂安將他歷年上呈給中央的奏章挑出來,給到了李承平。

  然後李承平便看到,在一眾貶官中,盧玄慎完全可以稱得上出色的政績。

  在盧玄慎之前,瓊州就是個流放犯人的兇險之地,流放過去的罪犯、貶謫過去的官員,死在當地的不計其數,而稅收更是無從談起,往往一年下來不僅收不上稅,還要中央朝廷倒貼。但盧玄慎去了瓊州後,第二年便將稅收了上來,其後每年都逐步增加,上報登記的田戶數量有所增加,流放過去的犯人、官員的死亡率也大大降低。

  再然後,李承平悄悄調查了盧玄慎的過往,才知道他和盧攸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糾葛,再一看,盧玄慎此時的處境——不正是最需要一個賞識他的明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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