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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被蘇畢帶回城司衙門沒多久之後, 以前的那些苦主全部冒出來,一起擊鼓喊喊冤。有被欺壓的、有被威逼的、還有出了人命的。王大人去了衙門一趟,他不但沒有給王八求情,反而讓城司嚴查此事,還那些苦主一個公道。
城司此事是因為王八公子得罪了未來的皇后娘娘而起,自是重之又重,審了一夜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定了王八公子的罪,判的是秋後問斬。王大人一早上折,說自己約束家人不力,自請閉門思過半年。
燕青感慨不已,王三不僅人美,心也正。
當聽到蘇畢被降了職,從少司降為詹事之後,她心下只有一聲嘆息。
王氏一夜沒睡好,一大早就過來了。盈香給燕青梳妝之時,她就坐在一邊靜靜聽著。她大概也聽懂了一些,臉上有些不忍。
「青青…」
燕青知道她想說什麼,道:「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城司大人這麼判,都是有法可依的。你別擔心,王大人是個明理之人,不會因此遷怒於我的。」
她這才放了心,連連嘆了幾口氣。
「青青,明安城好是好,我和你爹在這裡吃得好住得好,可我總覺得沒有在鄉下過得自在。這成天不讓我做活,我也難受…」
「娘若是閒不下來,在府里開幾塊地種點菜,或是養些雞鴨也可以。」燕青理解她的不自在,提議道。
「真的嗎?」王氏面露驚喜,很快又黯然下去,「會不會招人笑話?」
這麼好的院子用來種菜,傳出去肯定會有說三道四。她倒是不怕被人說,可是女兒以後是要當皇后的,她不能給女兒丟臉。
「不會。」燕青安慰她,「咱們關起門來過日子,旁人又不知道。」
王氏這才高興了,興沖沖地去找人開地買雞鴨。
燕青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整個人都像是活過來一樣,難免有些失笑。其實外人肯定會指指點點,在背後嘲笑他們燕家上不了台面。但是那又如何,任是誰也不敢當面說這些話,沒有人敢得罪她。
她垂了眸,想到今後的事。
如果她進了宮,府里就剩下爹娘兩人。爹常年癱在床上,又是個傻的。娘的性子軟,而且也沒什麼主見。日子一長,肯定會有很多問題。
大祁宮那個金籠子,進去容易出來難。她得想個法子,讓蕭旻天同意她能自由出入,否則還談什麼孝順父母。
不等她多想,宮裡的賞賜流水似的抬進侯府。
蕭應此舉,自是又引得世人矚目,所有人都在說陛下重視自己未來的皇后娘娘。與此同時,一小股傳言不知從何起,說陛下之所以看重燕氏女,是因為心存愧疚。至於為何愧疚,當然是因為前朝的穆坤帝。穆坤帝死得冤枉,雖說是田氏逆賊所為,但那時的燕帝未必沒有私心。
傳言先是微弱,沒兩天便成暗涌。
燕青也聽說了,聞言靜默許久。
她自己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以前不願深想,只當是又重活了一回。如果她按照蕭應的安排等待有人接應,那之後的命運會如何?
那個叫冬月的姑娘自焚而亡,是代替她去死。名義上的她不會再存於世間,那麼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樣的安排?
當時的蕭旻天,想好怎麼處置她了嗎?
如果他有意給自己一個全新的身份活著,就不會費盡心機把她從玉山灣找出來。若是他並沒有讓自己換一個身份活下去的打算,那他的打算到到底是什麼?或許是打算一直囚禁她,也或者是尋個合適的機會殺掉她。
她低頭望天,苦笑一聲。
明明是入了春的季節,處處花香草長生機盎然,她卻覺得仍然身處寒冬臘月,衣不蔽體瑟瑟發抖。
不遠處,王氏帶胡婆子和一眾下人們在開地種菜。那裡原本是一處假山花圃的小景,此時翻出了一小塊地。
燕青聞著飄過來的泥土氣息,方才覺得自己是在人間,而非深淵地獄。她望著大祁宮的方向,幽幽一聲長嘆。
接下來的幾天蕭應再也沒有出現,她閉門不見客,婉拒了那些想上門給她請安的帖子,心無旁騖地陪著王氏種菜養雞鴨,似乎又回到在鄉下的時光。
大婚那一日很快到來,闔京上下一派喜氣洋洋。
貴人不踏賤地,喜慶的地毯一直鋪到大門外。她踏上地毯,仿佛是走在從乾坤殿到太宸殿的那條路上。鳳袍曳地流光溢彩,鳳冠華美布滿珠翠,這一身的榮華尊貴不輸過去。
出了侯府,即看到停在外面的鳳輦。鳳輦尊貴華貴,儀仗威嚴恢宏,處處彰顯皇家的高高在上。
鳳輦為十六人抬,其中一人彎腰搬來腳踏,恭敬無比地隨侍在側。
她踩著腳踏上鳳輦,坐好之眼眸微垂。世人都說蕭旻天看重她,她多少告訴世人,姓蕭的有多虛偽。如果真看重她,為何不似民間男子那般騎著高頭大馬來迎親?
這個念頭一閃過,她狠狠鄙視了自己。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方才侍候腳踏的那個輦夫,他微彎著身體,但看上去依然身量修長高大。雖然一直低著頭,看著不過是個面色黝黑的男子,卻莫名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她多看了兩眼,秀眉緊鎖。
那人抬輦的位置就在她的右側,她略一偏頭就能看見。她也不知怎麼的,竟是盯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一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