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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玄掙了掙,身體終於能動了,他長長嘆了口氣,扶住了敖風。

  「怎麼連你,也有犯傻的時候?」

  敖風不解,胡玄問他:「你可知,你將這麼多已經死去了的人復活過來,他們當如何生活?你可知這噩夢般的幾年會一直橫亘在他們心間,只要惡極淵這場記憶未消,他對人間的影響就遠遠沒有終止。」

  「之所以會出現應兆者,就是我要做的,是並非神力可以解決的事情。」

  「我要將這一段時間抹去。」

  敖風瞳孔微微張大,看向胡玄。

  到了這種時候,胡玄卻仍笑得出,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弧線:「怎麼樣,我厲不厲害?」

  敖風並不回應他,胡玄嘴角的笑意方才慢慢收斂起來,他轉身看向茫茫天地,輕聲說:「天道對應兆者唯一的仁慈,大約就是我可以選擇怎樣應兆。」

  胡玄偏頭看向敖風:「我早已經想好了。」

  他輕輕一揮手,一滴水珠落在了敖風的額頭上。

  敖風的心一下空無起來。

  這一刻,他清楚感覺到胡玄在離開,他卻沒辦法挽留。深深的無力感讓他一向挺拔的身影,都疲憊下來。

  殊不知遠在雲十洲的中洲主殿上,正有兩人靜靜盯著一面巨大的水鏡。

  正是雲主和雲峰,兩人端坐在雲極大殿上,冷眼看著這一切。

  直到這一刻塵埃落定,沉默許久的雲主才緩緩開口:「雲峰,你說我們這樣做,對麼?」

  「我奪了宮無念的神骨,才坐上了這雲主之位,你抹了宮無念的記憶,他也已經獻祭,為什麼我卻心中難安?」

  雲峰卻輕笑一聲:「雲主不必不安,宮無念已經形神俱散,不會再有什麼人能威脅到你。更不必覺得不忍——」

  他理所當然道:

  「重歸是上古之石,鎮壓怨靈本是他職責所在。」

  「宮無念是九神降世,縱然神骨抽離,他也應與其餘舊神一同獻祭惡極淵。」

  「龍王敖風說到底出身妖族,若能散去神力護佑蒼生,也算他積了功德。」

  「應兆者胡玄,他為化劫而來,此乃天命授受,應他的命,本就是他的命!」

  「您說,此次天劫,哪有旁人半分事,不就該他們四個來解?」

  雲主看著雲峰,最終,輕聲道:「你說的有理。」

  人間下起細密的雨。

  一場雨,這就是胡玄應兆的選擇。

  隨著他應兆,身體極度虛弱下來,只能靠在敖風的懷裡。

  「總是你布雨施雷,這次,也換我來做做。」胡玄的聲音有些弱了,他看著那雨絲良久,輕聲說:「……這雨真美。」

  他問:「你每次布雨,可曾為雨起個名?」

  「不曾。」敖風聲音發哽。

  他哭了。

  胡玄緩緩抬起手,蹭了蹭他的眼角:「你這個……沒情趣的傢伙。」

  他說:「我來取一個吧。」

  「這雨便名作……」

  胡玄想了很久,他的身體在一點一點消散。

  他的眼角也滑下淚,像連在一起的雨珠,不停地流。可嘴角卻慢慢彎起,細長眉眼勾畫出一個溫和的弧度。

  「悲天憫人。」

  聚散有時,圓缺無常。

  自此而始,是二百年別離。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久等。

  第104章 因果報償

  雨停時,人們睜開了眼。

  如世鏡鏡面潔淨無瑕,生死、離合,全都不見。只有那個坐在中央,茫然的人。

  重歸。

  重歸,重歸。

  誰重歸?何時歸?

  二百年前未到赴約之日,宮無念已為平息怨靈獻祭惡極淵。

  如今,又將重歸的心還回。

  當真是……一無所留。

  該去哪裡尋他?

  重歸不知道了。

  除惡島受到如世鏡反轉的影響,開始微微震動,鎮壓在除惡島深處,寂靜上千年的罪龍竟也躁動起來。

  胡玄絕不可能把重歸一人丟在這裡,強行將他拖起,「走!不能待在這,咱們出去再說。」

  除惡島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拉扯間,除惡島上空突然大亮。除惡島在東海最深處,此刻卻像是上方的海水被全部擠開。刺目的陽光竟落進了這自存在起,就一直處於幽暗中的罪惡之地。

  所有人不禁都循著光望去,卻只見天際雲端仿若裂開一條縫一般,一陣一陣金光盪開,隱隱地,好像依稀能看到宮殿輪廓。

  有人遲疑道:「雲……雲十洲?」

  緊接著很快有人肯定:「是雲十洲!」

  很快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是雲梯。

  若是放在往常,人們早就擠破了頭也要爬上去。可……剛從那如世鏡中出來,看到種種過往,很難說清人們現在心裡是怎樣的感受。

  雲梯直上,仙桂遙遙。

  人族、妖族面面相覷,卻沒有誰敢先邁出一步。

  沒有人往上走,卻有人往下走了。

  雲梯盡處,閃過一抹黑影。重歸渾渾噩噩,但胡玄卻眼尖得很,忙扶著重歸的肩膀搖:「重歸,你快看那是誰!」

  重歸抬頭,朦朧只看見一抹黑影飛了下來,直直朝他而來。

  他的眼睛漸漸睜大,已經乾涸的眼眶再度濕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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