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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仗打得可真是痛快,老子騎在馬背上,看那遼軍的腦袋,就像一個個的南瓜,一割一個準,那耶律榮最後見到將軍,竟忘了提|槍,轉身就跑......」江暉成帶著最後一批人馬撤回了營地之後,這場維持了三個月的仗算是終於打完了,白日裡軍中的將士已經歡呼了一場,這會子心頭的激動還未平復。
「這一趟回去,也夠咱給兒子們吹噓一輩子了。」
身旁一人嗤笑道,「你媳婦兒都沒,哪裡來的兒子。」
「媳婦兒還不容易,等老子回去,先娶他個大家閨秀,生幾個胖兒子,再納兩房妾室,日日等著被人伺候......」
「你還是趕緊睡上一覺,別說兒子,夢裡說不定連孫子都有了......」
營帳內頓時一陣鬨笑,呼痛的呻|吟聲也停了下來。
一屋子人正說得正起勁,身後的帳簾突地被人掀開,涼風冷不丁地從外灌進來,沈煙冉膝下的一截衣擺緊緊地裹在了腳踝上。
安杏立在門口守夜,轉身迎了上去,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進來的那人猛地推開,摔在了旁邊的盆架上。
「呯呯彭彭」的一陣響,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沈煙冉聞聲抬頭,一雙眼睛熬得通紅,詫異地看著來人,只見那人的目光惡狠狠地巡視了一圈屋內,厲聲問道,「誰是沈安居?」
沈煙冉還在縫針起不了身,聲音帶著疲憊,「何事?」
那人咬牙切齒地盯向了沈煙冉,「鏘」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直直地朝著她沖了過去。
安杏見情況不對,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得一身狼狽,一把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戰場上打仗的人,豈是一個姑娘能攔得住的,那人回頭提著安杏的後領子,將人擒了起來,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沈煙冉,如同要將她生吞了一般,「你沈家算個什麼東西,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你說沒得救就沒得救?老子將人送回來交到你們這群狗東西的手上,是活著的!你竟然為了一條毫不相干的賤命,舍了我王家的命,你是沒長眼睛還是生了熊心豹子膽了,老子今兒就讓你償命......」
一屋子的傷員多數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亦或是想阻止,看清來人後,也不敢上前。
沈煙冉只得放了手裡的銀針。
剛站起來,衣襟就被那人死死地攥住,沈煙冉身板子本就小,又熬了一日一夜,被那力道帶起來時,只覺得腦子裡一陣天暈地旋。
安杏和跑堂的幾人冒死去救人。
沈煙冉被推搡得都快吐了,帳外才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寧侍衛先掀開帘子進來,阻止道,「還請王副將鬆手。」
「她沒救王文志,救了個小兵,她是不認識人,還是不知道文志是你們江將軍的親表弟......」
話音剛落,門口突地飛過來一把長劍,不偏不倚地定在了王副將的腳下。
江暉成還是今日那身鎧甲,臉上也已有了幾絲疲憊,似乎並不像多費口舌,只看向那人,道,「放開。」
一屋子人大氣都不敢出。
王副將一咬牙放了人,推出去時力道卻不小,沈煙冉沒站穩,手掌蹭在了地上,瞬間磨破皮了,適才手上本就沾了血,這會兒倒是分不清是誰的了。
腦子裡嗡嗡的一陣響,她確實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為醫者,也從來不論身份。
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安杏忙地將她扶了起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聲音發了抖,「都怪奴沒用,沈大夫可疼......」
「無礙。」這一疼,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跑堂趕緊去打了一盆水來,沈煙冉將手掌上的血清洗乾淨了,才瞧清手掌磨掉了一塊皮。
比起屋裡缺胳膊斷腿的傷員,這點傷實屬算不得啥,惦記著適才那人的傷口還未縫完,沈煙冉讓安杏找了一塊白紗,「先幫我綁著。」
昨兒受傷的人多,一個營帳只配了一個醫官,跑堂的倒是有兩三個,平時也只會遞個東西跑跑路,別的都不會,安杏之前在後廚當差,更不會,見那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捏著白紗干著急,幾回都沒下得去手。
正猶豫,身旁一人擠了過來,冰冷的鎧甲還夾帶著夜裡的涼意,利落地從安杏手裡抽過了白紗。
安杏忙地退開讓了地兒。
江暉成又往前走了一步,五指輕輕地捏住了沈煙冉的手腕,力道比起頭一回見她時,全然不同。
沈煙冉抬起頭。
江暉成沒去看她,低頭將手裡的白紗慢慢地纏在了她的掌心,修長的手指來回地在她眼前打著圈,半刻後,開了口,「生命不分貴賤,抱歉。」
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穩成。
屋子裡燈火靜謐,沈煙冉原本沒覺得有什麼,此時盯著掌心緩緩而繞的白紗,心口突地一悸,眼眶生了澀,不敢出聲。
江暉成綁好了,才抬眼看向她。
沈煙冉轉頭轉得太快,江暉成只見到了一個後腦勺。
沈煙冉從小跟著自己的父親學醫,見過不少這事兒,父親常說,習醫之人,得先將自個兒的心磨平。
沈煙冉並非是個內心脆弱之人,心頭的委屈和難受還未蔓延出來,便被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沉默地走到了傷員跟前,埋下頭繼續縫著針。
夜色漸深,營帳內慢慢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