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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翠月:「別亂跑,準備吃飯了。」

  紅漆木頭飯桌旁邊放著鍋,鍋里是熱氣騰騰的紅薯棒子粥,旁邊的笸籮里則是黃澄澄的棒子麵餅子,旁邊兩個老藍花小碟子,放著切好的鹹菜絲,炒大白菜,還有炒土豆絲。

  顧家的飯桌上,一向是講究的,顧舜華在陰山腳下八年,都快忘記這些規矩,一直到坐在自家飯桌上,看著那切得頭髮絲一樣細的鹹菜,她才想起曾經有過的講究。

  她家祖上也曾經風光過,她爺爺當年可是北平城炙手可熱的掌勺大師父。

  清朝那會兒,慈禧還活著,慈禧的膳食都是由掌宮首領太監來擬定傳膳,她在自己身邊設置了「它坦」,「它坦」原本的意思是去山上打獵臨時搭建的小棚子,慈禧那裡就是指身邊開小灶的廚師了。

  不過那個時候她爺爺是御膳房的,御膳房歸內務府管轄,平時只是負責採買調配,並不管膳食,所以倒是樂得自在,泡在御膳房裡鑽研各樣菜式,紅案白案的手藝都學了一個遍。

  後來庚子國變,慈禧帶著光緒帝逃西安,她爺爺竟然一下子露了頭角,慈禧就愛她爺爺調製的那一手菜。

  兩年後慈禧回來北平城,她爺爺已經是最受慈禧信寵的大掌勺了,「它坦」里數他傲里出尊,就連掌管太監都得看他幾分面子。

  後來大清完了,小皇帝溥儀逃到東北去,本來也要帶著她爺爺的,可她爺爺膩了,不想跟著,便使了一個金蟬脫殼的法兒,臨到跟前跑了,一直等溥儀離開北平城,他才露面。

  她爺爺顧增祥當時在北平城也是名聲響噹噹,是正兒八經伺候慈禧和小皇帝的御廚,哪裡缺了門路,幾家大飯莊都請他去掌勺,他爺爺便選了中海的薈雲樓。

  他爺爺是五十歲上才有了她爸,晚年得子,自然愛若珍寶,七八歲便讓他在紅案上練手兒,把自己肚子裡一手絕活兒一點不落傳下去,所以她爸顧全福那是打小兒的童子功,十五六歲掌勺薈雲樓,出盡了風頭,出門幾個小力巴兒前擁後簇的。

  解放後,原來的飯店公私合營,統一歸公家的飲食公司管了,顧全福依然當他的掌勺大師父,日子也算過得滋潤,偶爾誰家辦個堂會,他過去掌灶,還能得個瓷實兒的包兒,他在灶上,飯票糧票菜票都能有,還時不時有些洋落兒往家裡拿,家裡孩子肚裡不缺油水。

  可到了顧舜華五歲,家裡一下子就不行了,被貼了大字報,不讓掌勺了,趕出來薈雲樓,過去飲食公司搬菜做苦力,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顧舜華這麼想著的時候,顧全福順著顧舜華的目光看向了老藍碟子裡的鹹菜絲,鹹菜絲他動手切的,好刀功,用筷子夾起來顫巍巍的細,上面幾滴香油在燈下泛著油潤的光澤。

  不過這算什麼,還是虧待了這個女兒。

  他嘆了聲:「舜華,洗洗手,先餵孩子吃吧,別餓壞了。」

  陳翠月一邊用勺子盛飯,一邊看了眼顧舜華放在床上的藍布包袱:「這是哪來的?」

  顧舜華:「佟奶奶給的,說是一床小被褥,給兩個孩子蓋。」

  陳翠月嗤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說:「誰還缺她這個,眼巴巴地要等著她給。」

  不過到底是喜歡的,白得的東西,誰不喜歡。

  說話間,顧舜華倒了水洗手,這時候躍華進屋了,他進來看到顧舜華便有些激動:「姐,姐!」

  顧舜華見到弟弟也挺高興,不過還是笑著提醒:「先洗手,先洗手。」

  洗過手,一家子坐下來吃飯。

  外面的天太冷了,又下起雪,吸一口氣,沁涼沁涼的氣往嗓子眼兒里灌,肚子裡都是涼的,現在坐下來,端起美滋滋的紅薯棒子粥,吹一口上面的熱氣,沿著碗邊吸溜吸溜地喝,紅薯的甜香和黃澄澄棒子粥的醇厚香美便在口舌中蔓延開來。

  陳翠月笑眯眯地問倆孩子:「好吃嗎?」

  倆孩子一個勁地點頭:「好吃!」

  陳翠月笑起來的皺紋里便有了慈祥:「那就多吃點!」

  顧躍華夾了一些炒白菜放到倆孩子碗裡:「多吃菜。」

  說著,不由抱怨陳翠月:「媽,我姐才到家,倆孩子還小呢,你就不能來點葷的,沒葷的,好歹給炒個雞蛋啊!」

  陳翠月便呸了一聲顧躍華:「日子長著呢,就你知道疼他們?你怎麼不變成雞蛋進鍋里呢?」

  顧舜華便笑了:「下午時候吃了煎雞蛋餅,孩子們吃得滿嘴香,對了,躍華,你工作怎麼樣?」

  當初大哥顧振華第一個下鄉的,顧舜華本來不用,但頂了陳璐的名額也下鄉了,顧躍華比顧舜華小兩歲,也就是十三歲,不用下鄉,一直留首都。

  可長大一些,沒學校上,也沒工作,四處晃蕩著,最近托人找了一個臨時的活兒,是去煤鋪子裡當苦力搬煤球,干一天一塊錢,還能發兩毛錢飯補,這樣一周休一天,一個月滿打滿算能有三十塊。

  可顧躍華是什麼人,打小兒散漫慣了的,學習也不上心,讓他天天搬煤球賣苦力,他受不了,所以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去,為了這個,陳翠月自然是不滿,時不時念叨他。

  顧躍華一聽自己姐姐問起來,咳了聲:「還行,反正有吃有喝的,日子不愁。」

  旁邊陳翠月便呸了聲:「你啊你,什麼時候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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