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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並非不信李聿,卻是不信爹爹罷了。

  薛翦沉默須臾,終淺淺回道:「我的事情就不勞蘇二惦記了,還是多操心你自己罷。」

  語中隱晦地提及什麼,聽得蘇緣柔瞳微顫,恍憶起之前與薛植羨見面的每個瞬間,不由拎緊呼吸,未敢再言。

  尋渠軒是貢院對面最風雅清幽的茶館,一排裂冰紋窗半攏半開,二樓倚欄之位,正可把長街百態收納眼底。

  此時臨窗的一張梨木方桌上,沿邊對坐著兩個少年,桌上擺幾碟蜜餞點心,另置一壺剛煮好的杏仁茶。

  同是來看榜的,他倆倒自在悠閒,一面慵慵搖著骨扇,一面支頤笑談。

  恰瞧門外走進一人,回首凝視俄頃,復兜出高深的笑起身迎去,「李聿啊李聿,想見你一面可比登天還難!」

  樓下說書聲隱隱綽綽,隨著門扇漸闔而阻絕開來。李聿斜睨他二人一眼,逕自拂衣坐去窗邊,懶洋洋道:「在書院不是天天見麼。」

  「你也曉得是在書院?」楚善挑了眉峰,湊著李聿身邊坐下,「春試之前便也罷了,有你爹關著你。怎麼春試過了還不肯出來?害我蹴鞠都找不齊人。」

  李聿捻著玉佩穗子在手心把玩,陽光照著他的眉眼,訴不盡少年盛意,只聽他輕輕說道:「出來過,沒找你而已。」

  這下楚善的怨氣更漲三斗,冷蟄蟄地睇了睇章佑,轉回來問他:「你跟章佑出去了?」

  欻然一語,就見李聿滿臉嫌惡地扭過頭,伸手把他往外邊兒一推,「成了,你少鬧我。」

  章佑見之笑了笑,虛攙楚善一把,「不必拈我的醋,他也沒找過我。」

  聞聽此,楚善將他倆一睞,半信半疑道:「那便奇了,除了我和你,誰還跟李聿熟到這份上?」

  話音甫落,便似那靡靡柳枝,撩起李聿情竇下的薄霧,使他從面頰一路紅至耳根,半天才生硬吐出兩字:「無聊。」

  章佑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楚善卻是啥也沒聽出,袖籠微起,從里摸出個錦囊擺在桌上,嘆了口氣。

  閒呷的功夫,李聿睇向他,問了句那是什麼?

  便聽他頹聲回道:「我讓寧寧幫我擬了些討饒的話,倘或真的名落孫山,總得叫我爹軟一軟那顆鐵石造的心,舍我在家中一席之地。」

  言著,他將脊樑一垮,沒骨似的攤去椅背上,「怕是難啊,噯」

  「出息。」李聿嗤笑一聲,擱下茶盞悠悠說道:「這種後路你也留,不嫌倒運麼。」

  「你們不是沒見過我爹,他那烈性,我只消一想都夠哆嗦。若是不留後路,我可當真死無全屍!」

  章佑亦是搖了搖頭,回以一個揶揄的笑,「六姑娘倒是願意幫你,倘或換作我,早不認你這無用哥哥了。」

  楚善一聽,忙掛起臉瞪他,「你怎淨跟李聿學這一套?饒是半點面子不給,仔細我全和你記下來!」

  說著便動起手,又是勾脖子、又是拐肩臂的,推搡著打鬧一場,許久方歇。

  直回身子,見李聿孤坐一旁,聖蓮般不擾塵世,沒來由笑開道:「看什麼呢,這樣入神。」

  正值窗外銀杏颯颯作響,澄亮的街道上人頭攢動,如此繁鬧的景,卻有一抹耀眼的楊妃色,映著李聿輕攢的眉心。

  他似乎總能在高處看到薛翦的影子。

  「是太思念她麼?」

  嗓音落得極淺,楚善只瞧他動了動唇,全然不知他說了什麼。正欲問,就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離午時還有多久?」

  「巳時還未到,就想午時了?」章佑復一笑,揣著明白裝糊塗,「這般著急,是要去見誰啊?」

  浮沉的光陰下,烏泱泱涌著一群人,脂粉氣與汗味兒糅雜交錯,熏得薛翦直捂口鼻。好不容易掙開一條路走到邊角,再往前便又是人牆。

  實在沒心思再想李聿,只盼著他不會傻到自己去看榜。

  小竹適才從另一面追過來,搦著袖角揩了揩脖頸和額頭,叫苦不迭:「小姐,我們回去吧?實在沒什麼可看的。」

  這種熱鬧,平素也未見小姐喜歡,若非蘇姑娘一早來喊,哪裡會受如此災苦?

  但思及此,瞄向蘇緣的眼神里便帶了一點埋怨,卻未料薛翦搖搖頭,有些心不在焉說道:「再等等。」

  自從那日在前廳一辭,她對薛暉算是能避則避,除卻早晚問安,便沒有多餘的話可聊,氣氛一時低到谷底。

  算著時辰,若現在回去,大約會跟他撞上。

  「這兒人太多了,走都走不動。不如去臨邊商鋪看看,墊些東西?」蘇緣細掃量周圍,未幾,指尖微提,點向對街一家茶館,「咱們去那兒吧,瞧著清淨。」

  於是再一番人海穿貫,終如魚兒入水,重新開始吐息。薛翦捋了捋被人擦皺的衣擺,好奇著問樓中管事,「這裡可是有人包下了?怎得這般空閒。」

  那管事將下巴朝門外努了努,掩唇笑稱著門上那塊朱紅金漆匾額乃太子殿下親筆所書,別提多金貴,故而茶價也比旁個高上許多。

  話里皆是暗打量,又見她二位著扮非凡,該是有錢的主兒,索性把她們往長梯引去,滿臉全著笑問:「您看喜歡喝什麼茶,只管吩咐。」

  說著話兒,已隨階踏至二樓,入目是一扇扇雕刻梅花的房門,兩盞小絹絲燈懸在牆上,因著白天尚未點起,上頭的繪紋且看不大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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