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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霓在車窗上對上他晦黯的眼神,蹙眉,低聲講:「交易,你答應,我給你戒指,連左輪都一併還你。」

  陸欽南望著玻璃上的人影,是兩張臉,是兩種眼神。沉靜的,審視的,滲透在兩人之間,似乎沒束縛住她,反倒將他束縛住。原來,真相赦免了他的假象,卻沒有卸下她無形鎖住他的鐐銬。

  男人久久不答,鍾霓失去耐性,偏頭看他,真真切切對上他目光一瞬,心情微妙,令她有些手足無措,頭皮發麻,為遠離這樣的感覺,她抬動右手,胳膊肘用力後頂,動作蠻橫地對待他,要他鬆開,要他馬上離她遠一些。

  她討厭這樣的親密距離,讓人萬分不安。

  聞言,他鬆開她的手,慢慢後退著。

  鍾霓轉過身,迅速離他十步之遠,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戒指,捏在指間左右擺動了幾下,眉頭一挑,笑著講:「鑽石而已啦,你都送我啦,難道還想要回去?阿Sir,你不至於這樣小氣吧?」

  一口一個阿Sir,仿佛什麼都沒變。

  鍾霓隨口一句話、隨口一個稱呼,都隨時會拖著他跌進回憶里,所有親密在他記憶表現的都好細緻。

  陸欽南朝她走一步,她便後退,好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躲都來不及。她指著他,「你別過來!我知我打不過你啊,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扔了。」

  她是說到做到的性子,陸欽南只得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看著她。她講得出口就做得到,他怕她真扔了那顆鑽戒——哪怕真是一顆玻璃。

  「交易,你答應,我還你。」

  陸欽南佯裝出考慮的表情,想了想,再看她,「你過來。」

  鍾霓蹙眉,目露警惕,拒絕過去。

  「你不過來,我過去。」話音一落,鍾霓朝他走近,留出一些距離,卻抵不過他伸長的手臂,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奪過她捏住的戒指,一邊要重新給她戴上戒指一邊講:「抱歉,讓你停職的人不是我,是Madam關。」

  鍾霓沒忍住,開口罵人。不能交易,還講這麼多廢話?鍾霓撒開他的手,連戒指都一同撒開。鍾霓看向掉在地上的鑽戒,愣了愣,再看他,他保持原來的姿勢,目光靜靜凝視她,不言一語,令鍾霓感受到了畏懼。

  指間空蕩蕩的感覺,不是不清晰,可更清晰的是她身份,她是警察。講起來,似乎諷刺,未入警校之前,她同飛仔走得近,一如太妹,染髮、戴耳釘、KTV、舞廳、打交……什麼叛逆事,她都做過啊,瞧不起差人,厭惡差人總警司爹地,卻有僅僅是因為想要接近傅時津,便入警校,每日魔鬼訓練,暴躁的性子一天一天地被磨著,但一想到只要出了警校、優秀畢業就有可能接近傅Sir,她便可以無所謂那些魔鬼式訓練,心平氣和壓下自己暴躁的性子,在這樣的環境裡,她偷偷打造了自己的防空洞。

  傅時津是正直阿Sir,她要做警察,亦想有一日做女警司。然而,傅時津死了……

  ——「你做壞事了嗎?」

  「你覺得什麼才是壞事?」

  「違法的事情咯。你違法了嗎?」

  「我是警察,怎會違法?如果我違法了呢?」

  「抓你咯,我可是要做女警司的人!絕不會放過你。」

  「Madam志向好偉大。」

  ……

  原來,那時候,他就不是傅Sir了。

  她真有夠愚蠢的,一結婚,搖身一變,青春靚女做了傅太,就以為得到了能安穩她防空洞的天然抑制劑,心安理得地享受、沉溺,在他身上尋歡且作樂,汲取她需要的快樂養分,甚至愚蠢地同他講了幾多次「我愛你」。

  她愛的人是誰?

  鍾霓雙手握拳,雙眸慍怒,看著陸欽南撿起地上的戒指,看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她後退著,心生畏懼,也心生了逃避——長這麼大,除了沒見過的媽咪,除了待她如陌生人的爹地,她從未逃避過什麼,從未畏懼過什麼。

  畏懼,是距離。一條距離線橫亘出的是楚漢河界,兩方兵馬各自守衛自己的將領,卻也將他們隔得很遠,很遠。

  她轉身跑走。

  陸欽南沉默著,將鑽戒捏進手心裡。

  可憐奢侈的鑽戒被女主人拋棄,就變得無比廉價。

  鍾霓不願再回欣榮大廈,被勒令停職,重案組大門她都進不去,心中憋悶,在文瀾的拳擊館待了一天,打了一下午的拳,手指都塊失去感覺。

  心不在焉的結果便是受傷。對方是男拳手,從未贏過鍾小姐,得到她鬆懈的機會,一個勾拳襲向她側臉,疼痛使然,理智回歸。

  一拳打散她腦子裡的陸欽南。

  她往後一仰,後退,靠上拳擊台護欄繩,文瀾在下面擔心地喊著她的名字,她抓住繩索,望住眼前衝過來的男拳手,起身往右面一轉,避開男拳手衝過來的拳頭,再轉身,徹底反擊男拳手,反摁住男拳手的整隻胳膊,摁於地上,久久不起,直到裁判吹響口哨。

  打拳、流汗、疼痛,她清醒了。從拳擊台上下來,文瀾遞上毛巾、水杯給鍾霓,「鍾小姐,你怎麼了?剛剛你可差點被……」文瀾指了指她的臉,顴骨一片青紫,真是好久沒見過她這樣了。從她開拳擊館,鍾小姐來捧場,成為常客,VIP客戶,大金主,每一次來打拳,點到即止,從未失常,哪像今日打個拳由得被人一拳蒙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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