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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媽開口:「阿霓,我需要一個理由。」

  她早已想好一個「卑鄙」的理由。那些八婆們喜歡講人家家裡事情,就讓她們講去好了,不過得讓她們明白講話也是需要負責任,於是,鍾霓將那一晚聽到的亂七八糟的話告知姑媽,並說:「我不喜歡同她們在一起,也不喜歡什麼林少爺,管他是什麼林先生的兒子,還是鬼佬警司親戚——姑媽,你知不知那些八婆背後講我乜啊?她們講,我沒媽咪,我是邪星,剋死媽咪,爹地都不要——」

  鍾霓的話未講完,鍾嘉葦砸了手中的杯子阻止她再講下去。

  「誰講?誰敢這樣講?!」

  有誰敢講,她不知道,但一定很多。真不知林太和林少爺有什麼理由中意她,是因身家清白還是她背後是好清白好清白的警察世家?

  鍾霓起身,沿著白色樓梯上樓,只留背影給姑媽看。

  回到房間,鍾霓坐在椅子上,等了許久,不知是不是「媽咪」一詞起了作用,姑媽遲遲沒上來,或許她正在為自己所講的話難過、生氣。

  「媽咪」一詞,於她來講,是很迷惑的稱呼。她沒有媽咪,只有家裡一張很大很大的全家福,是油畫,畫中最靚的女人便是媽咪,媽咪微微側身,站在畫中,靜而優雅,又好真實,永遠站在那裡,用一雙不會動的眼睛溫柔望著她。

  爹地忙於工作,無心顧她,她便好野,爬後院大樹、翻牆,勇氣仿佛天生有,她沒有畏懼的事物,卻畏懼從來沒出現過的「媽咪」,這個從來沒出現過的「媽咪」將她感情幾乎掏空,甚至無形間分走爹地應該給予她的感情。

  她靠著椅子往後一仰,開始想念自己的防空洞。

  窗外天空陰沉沉的。

  今日,應是要下雨。

  高楚傑回來,不見鍾嘉葦,問菲傭情況,菲傭答:「太太下午出去還沒有回來,小姐……」菲傭搖搖頭,「先生,太太和小姐今早似乎嗌交,砸了杯子,小姐整日沒下樓。」(嗌交:吵架)

  整日沒下樓?她若能在家乖乖待一天,香港恐怕要下雪。

  高楚傑脫了外套交給菲傭,提著公文包直接上樓,先進書房,放好東西,再出來敲響鐘霓的房門,敲了半天也沒反應,擰動門把,門是開的。他推門一看,房間空無一人,乾乾淨淨,只有牆面亂七八糟,貼了數張華仔海報,海報中間留出一個空間,是飛鏢盤。一個已經很舊了的飛鏢盤。

  ——啪。

  正中紅心。

  傅時津原先的辦公室內門後面有一張飛鏢盤,得閒時,他拿過筆筒內的飛鏢朝門後扔了過去,毫無疑問,次次中紅心。毫無疑問,便失了興趣。他想起鍾霓一次一次扔飛鏢時的側臉,那是她難得的安靜,嘴唇微微繃住,眼神專注,只有眼前,很乖地聽著他的話,按照他的方法去扔飛鏢,次數越來越多,原來那個人教她扔鏢的方式漸漸摒棄。

  是摒棄。亦是捨棄,放棄,丟棄。

  他心甘情願做一個卑鄙之人,雖無人慰藉他,卻也無人約束他。

  張家誠敲門,不等回應直接進屋,飛鏢差點扎到他頭上,幸好眼疾手快,一手抓住飛鏢,捏在手裡,「嘖」了一聲,「傅時津,你居然還有心玩這個?你知不知劉政發瘋到已經向內部調查科投訴你?」

  O 記和 CIB 根據傅時津帶回來的那批貨,查到了幾個制貨點,執行清除計劃,剿了個制貨點,也搜剿了不少貨,本應很順利,沒想到負責押貨的 O 記從元朗回來的路上居然弄丟了幾批搜剿到的貨,CIB 負有連帶責任。劉政認為傅時津情報不實,執意執行清除計劃,才會致使他押貨回途出現問題,事後,劉政向內部調查科投訴傅時津。

  辦公室內,辦公桌乾乾淨淨,傅時津才回來不久,辦公室的一切都還沒怎麼動過,除了桌上一張合照。

  有些東西看久了,惹人煩躁。他隨手按下相框,磕在桌面上。

  張家誠的話惹得他笑了一聲,他轉弄著手裡的飛鏢,「我清清白白。」

  清白地諷刺、虛偽。

  張家誠走過來,將手裡的飛鏢扔回他辦公桌的筆筒內。「你昨夜在行動時間突然離開,到時你點解釋?」

  傅時津把玩著手裡的飛鏢,好一會兒才放回筆筒內。他背對著張家誠,眼前是窗戶外的一場纏綿悱惻的秋雨。

  他面無表情,「我找我條女,犯法嗎?」

  張家誠被嚇到,「條女?你講笑?」

  傅時津繞到辦公桌內側,拉開抽屜,拿出裡面的萬寶路,抽出一支,嘴唇咬住,摸出西褲口袋內的打火機。

  傅時津越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張家誠便越急躁,耐不住性子,問傅時津目前事情該如何解決?一邊臭罵劉政這條賴狗,瘋了一張嘴咬人不放。

  「甩不掉,就調走吧。」一支煙快要抽完,他捏著煙根按進菸灰缸里,轉身推開窗戶,讓秋風吹散室內菸草氣息。

  「調哪合適?」

  「警校。」

  張家誠眉頭一挑,笑了。警校的確適合劉政,冷麵教官非他莫屬。

  秋雨停了,被雨水洗過的香港仍是舊巴巴的,發潮地像一張張膠質相片。連續兩天,他待在警署,一面要調查失蹤的貨,一面要接受內部調查科的調查,一刻沒得休息,他開始發現,這種沒得休息的時刻成了他最大的精神安慰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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